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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武陵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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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得镖局后,翻身下骑,将马交与镖伙牵去用料,那镖伙一双眼睛睁得铜铃
样大,心想:「看这西席先生不出,手无缚鸡之力,却能骑这追风神骏,真是邪
门,如被摔死那真冤咧。」心里这么咕噜着,嘴皮上可没敢说出来,依然面带春
风,牵过马匹料理去了。

  谢云岳轻咳一声,一摇三摆,步履安详,踱入大厅,老镖头正与两仪剑客徐
东平乾坤手雷啸天,还有一不知名的矮小干枯老头等四人纵声谈笑,一见他进来,
老镖头含笑立起向谢云岳道:「谢先生,老朽与你引见一位奇人。」说时,用手
指向老头说道:「这位是泰山一奇,矮伽篮崔戬,虽说是文武不同道,还得亲近
亲近。」随又将谢云岳引过,谢云岳抱拳连称幸会不止。

  矮伽篮一双精光小眼不住地打量这位少年,在谢云岳未来之前,互相谈起这
位西席先生是个身怀绝学,蕴藏不露之人,是以如此张望着,却也没有看出有何
异样,崔戬心想:「方才他们三人谈起,自己曾夸下海口,一试就知,我何不试
试。」便大笑道:「听夏侯兄说起,说谢君良金美玉,丰采不群,老朽就急欲瞻
仰,此刻一见,果是人中龙凤,老朽山野之人,愚鲁平文,信如夏侯兄所说,我
们还多得亲近亲近。」说罢,抱拳一拱,手底暗含两成真力推出。

  谢云岳见他抱拳,指端透劲,就知他有此存心,忙道:「岂敢,崔老义士谬
奖了。」足下垫劲,抢出两步,此一身形移动,同常人一般,并无异样,取出红
纸拜帖递在老镖头手中。

  崔戬见他轻轻避开自己的真力,似是无意,但做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心
内暗赞:「此子如此机灵,真个还是少见。」雷啸天望着崔戬眨了眨眼,意思说
不怕你老练,这回也碰上了吧。

  夏侯老镖头接过拜帖一看,面色微变道:「雷老弟,果如你所言,弘一贼秃
同来还有澜沧双煞,约我等明晨日出时在西山梅岭相见,想这三人无一不是心狠
手辣,此事相当棘手。」

  雷啸天一声狂笑道:「老猴儿,怎的如此怕事,双煞纵然武功绝世,雷某也
要斗他一斗。」

  一向沉默寡言的两仪剑客徐东平,这回发话了,说道:「放眼当今之世,能
够颉顽双煞的高手,实在寥寥可数,风闻澜沧双煞昔年除败在峨嵋派掌教太玄真
人及追魂判谢文二次外,未尝败绩过。我等明晨之行,虽未必落败,也难有取胜
把握,雷兄实不可以轻视。」谢云岳听徐东平说出其父名号,心中一动。

  矮伽篮崔戬闻言甚是不服,一翻双眼说道:「哼,我老头子二十年来未履川
滇,不然哪会容他猖狂至今,如今天假其便,我老头子就将伸量伸量他。」

  雷啸天一看情形,知崔戬倔强好斗,再说就要闹僵,倏然地起身离座,笑道
:「无论如何,我们明晨必去,废话连天则甚,喂,谢老弟,我们下盘棋去。」
说着,同谢云岳别过他们三人,走出很远,即微闻两仪剑客徐东平笑道:「那谢
老弟为何与雷老弟这般熟络呢,难道是真如雷老弟所说。」

  谢云岳心中一动,偷瞥雷啸天面色,见他好似未闻,神色依然,忽然雷啸天
问道:「谢老弟,这张拜帖凑巧送在你手中真是怪事。」

  谢云岳暗骂道:「你这阴损鬼,老是与我过不去。」嘴上却回答:「小弟回
来,离镖局不远处,即有一人自称艾化,把拜帖交在小弟手中,托小弟转交,雷
兄,可有什么不对吗?」

  雷啸天鼻子一动一掀,笑道:「哦,是这样吗?」似信似不信。

  两人来在书房设局凝神落子,不料雷啸天一着疏神,竟被吃去一大片,逐拨
乱棋局大笑道:「贤弟落子有如神助,雷某荒疏太久,冉着下去,便不成局了。」

  谢云岳为之一笑,雷啸天忽幽幽轻叹了一声道:「贤弟,你休瞒我,观方寸
贤弟在大厅内,轻巧避开崔戬内家真力,不落痕迹就将他那真力卸之无形,此种
身法近乎内家上乘潜踪迷影心法,贤弟,你寄身镖局,莫非另有难言隐衷么?」

  谢云岳微微一笑,望了雷啸天一眼说道:「雷兄,你倒是观察入微,小弟之
事,待过了明日后,—一告知,以后还得雷兄相助咧。」

  雷啸天大笑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即疑贤弟身怀绝学,果不出我所料。」

  谢云岳笑道:「哪儿来的绝学,小弟知道这么些日子来雷兄设词侦弟可算得
费尽心机,自知所学较之雷兄等相差太远,与其献丑,不如藏拙,只是小弟负有
血海深仇,牵涉仇家过多,万一打草惊蛇,心机白费,小弟也得抱憾终天了。」

  乾坤手雷啸天正色道:「雷某对江湖正邪各派人物,了若指掌,于贤弟复仇
之事不无小助,你若有困惑之处,雷某大小总可替你拿个主意,贤弟,你知道雷
某是个直爽心急的人,哪里等得过了明大,贤弟你说出来,雷某永不向人泄露就
是。」

  谢云岳听他说得如此诚恳又如此猴急,不禁哈哈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不
如去松鹤园点上两三个菜,作竟夕之谈吧。」

  雷啸天猛拍大腿,笑道:「好,这就去,雷某作东。」

  两人走出镖局,进得松鹤园去,那店伙见是镖局熟人,赶紧陪笑引至雅厅落
座,这时依旧春寒料峭,厚重的棉门帘尚未撤去,室内温暖异常,雷啸天叫了三
斤花雕,及馅儿饼拾个,红烧甲鱼,干丝肉圆汤,油闷鸡几味菜。

  雷啸天执壶替谢云岳满满斟了一杯酒,再与自己斟了,擎杯微笑道:「老弟,
雷啸天能认识你这朋友,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究竟老弟与我这谊叔追魂判谢文
有否渊源,能见告么?」

  谢云岳双目一红,慨然道:「谢云岳就是谢文后人。」

  雷啸天跳起,把着谢云岳双肩,惊喜道:「皇天有眼,果不出雷某所料,以
我谢文叔一身绝艺,怎会被屑小之辈轻易加害,老弟,谢文叔现在何处?」

  谢云岳托首叹息道:「先父两年前亡故了。」

  雷啸天长叹一声,神情黯然道:「谢文叔天不假年,一朝千古,真是世事一
场春梦,令人慨叹,贤弟此次是否奉遗命寻访仇家?」

  谢云岳沉着声音说道:「小弟就是为着此事烦心,本想在镖局中混个一年半
截,把武林中各门各派中人物,摸个清楚,再从中查探何人与先父结下仇隙,然
后登门逐个问罪,近日寻思,觉此策有点不着边际,费时太久,又孤掌难鸣,傍
徨终日,无一是处,雷兄,究竟如何是好,可否示一良策。」

  雷啸灭眨了眨眼笑道:「贤弟,你寄身镖局,不是善策,还需闯荡江湖,名
声一震,还怕没人找上来,如你有所忌讳,那么把出身来历均用谎言搪塞,令人
无从怀疑你是谢文后人,那就好办了,只是谢文叔独门武功,别人不会,你一显
露就知你不是他后人,就是他门下,甚是可虑。」

  谢云岳忽笑道:「那倒不必忧虑,先父独门武功虽高,尚难及我那恩师一半,
小弟决不露出先父所授就是。」

  雷啸天睁着大眼惊奇道:「怎么,贤弟你还另投高人门下么,如你所言,我
那谢文叔一身盖世绝学尚难及你恩师一半,想必你恩师定为前辈高人,可否为雷
某一说么?」

  谢云岳摇了摇头,微笑道:「帅门严诫,不容泄漏,雷兄不会见怪吧。」

  雷啸天见他不说,知是实话,也不勉强,笑笑道:「贤弟纵然不说,也难逃
雷某法眼,现在这事暂且不论,雷某为你想好一石数鸟之计,我知当年追袭谢叔
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但未悉究系何者参与其事,据说武当、昆仑、华山、三正
派及邛崃派、黄河三环帮、湘江排教,及不属于任何门派内家高手均有参与可能,
贤弟闯出万儿后,与他等虚心结纳,专拣刚愎自用,好高喜斗之人上着手,挑动
门户之见,当年之事,不怕他们守口如瓶,到此时也就肆无忌惮,喧嚷出来了,
贤弟,你看此计好不好?」

  谢云岳连连击掌赞道:「果然好计,怎么我意见不及此,就这么办吧。」说
着,沉吟一会儿,勿道:「雷兄,先母被人重下所害,后胸显有七指淤印,雷兄
江湖各派人物了若指掌,可知有什人物天生七指么?」

  雷啸天思索良久说:「七指之人,尚未听说过,贤弟,你可从用重手法之人
身上算起,不难拔出,澜沧双煞大力鬼王朱百沛,亦有可疑,当年受你父惩治后,
匿迹不复出,对你父恨若切骨,莫非是他所为,不过我只说可疑,并未确认。」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不管是否为我杀母仇家,他们那匪号一听即不是什么
好人,明晨乘机除去,除一大害岂不是好。」

  雷啸天暗道:「这位谊弟,真好大的口气,雷某尚不敢轻惹这双煞,就是崔
戬,徐东平,夏侯鑫与我,穷三人之力尚难有取胜之道,怎么轻飘飘就说是除去。」
继又想:「我这谊弟果真身怀绝学也难说。」遂笑道:「贤弟,有你援手,何愁
不手到成擒,明晨之约,你是单独去,还是随我们一路去?」

  谢云岳道:「小弟还是独自前往,雷兄千万不可说出,小弟虽去,小弟最多
是暗中伸手,并不露面。」

  雷啸天笑道:「你不出手,还有可说,你如伸手,雷某纵不说出,他们三位
难道是死人么,这个不说,贤弟,雷某有个斗胆要求,我们既情如莫逆,推心置
腹,何不义结金兰,认我这大哥哥好否?」

  谢云岳大笑道:「雷兄纵然不说,小弟也有此想。」于是唤过店伙,置一份
香烛,歃血为盟,兄弟相称。当晚两人大醉而归。

  次日,天还未明夏侯鑫等四人就乘骑往梅岭而去。谢云岳俟四人走后,单人
上路,出了城门,大地仍然一片黑暗,四野蛙鸣溢耳,路无行人,当即放胆施展
轻功身法,放足狂奔,远远跟随四骑而行。

  差个多到达梅岭山脚,天色始是鱼肚白,谢云岳远远见雷啸天等舍骑登岭,
即改用「凌空虚渡」身法,从侧面直赴岭上,那「凌空虚渡」身法实是惊人,只
要借足一枝片叶,一飘就是七八丈远,这一施展,何异于凌空御风,武林绝学,
的是罕见。

  此岭虽称梅岭,并不产梅,遍山漫岭均是修竹,碧绿青翠,迎风摇曳,一片
竹涛起自天籁,使人神气自清,谢云岳先他们而到岭颠,岭巅有二三十丈方圆一
块草地,他四下游望,见不远处有一块巨大黑色岩石,藏身最妙,当即在石后隐
身。

  不一会儿,由下而上飞起三条身影,落在草地上。谢云岳心知这三人就是,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与澜沧双煞。弘一禅师身长七尺,着一袭紫色僧袍,五官尚
称端正,只是两目凶芒游离不定,一望而知是心性无常人物,颔下长须飘拂,背
上插着一柄精钢禅杖,晶亮夺目。

  澜沧双煞同着玄色劲装,—人长像丑恶无比,瘦削马脸满布青筋,三角小眼,
酒糟鼻,配着厚唇大嘴,身后插定一对外门兵刃判官笔,身掌特大,比常人大出
一倍。

  谢云岳心想:「此人想必就是大力鬼王朱百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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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命郎君一张险森森的脸,吊客眉,一双鱼眼露出惨绿凶芒,鹰钩鼻,嘴皮
微掀露出两只獠牙,看其长相,不言而知是一阴狡狠毒魔头,背上斜插着三尖二
郎刃。

  弘一禅师落地后,用目一扫周围,微笑道:「这里风水极好,夏侯老儿葬身
在此,太便宜他了。」话犹未落,只听一声「未必」,四条身影随同数声「哈哈」
大笑,先后飘落。

  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夏侯鑫同来三人,认出是江湖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乾坤手
雷啸天,及衡山派首徒两仪剑客徐东平,还有一矮小干枯老头,虽然不识,想也
是武林高手,自己这边虽有双煞,末必不能对付,但胜负却很难说,不禁微微色
变。

  夏侯鑫一捋颔下长须,含笑道:「老朽夏侯鑫,应约而来,但不知大师何事
见召?」

  弘一禅师闻言,长眉轩动,勃然冷笑道:「夏侯施主,你这是明知故问,年
前小徒悟明纵有冒犯之处,也不应率尔下此毒手,还有昨日老纳命艾化下书投帖,
以礼求见,怎么也被废除一身武功,你这不是欺人太甚,还有何话说?」

  夏侯鑫一听,心头猛怔,「昨日是谢云岳将拜帖当面交我,并未说何人来此
递与他,听弘一说话,莫非是谢先生当真身怀绝学么?」

  当下尚未想好答词,雷啸天一声长笑接口道:「弘一,话可说得好轻松,悟
明恃你之名,横行湘东,恶迹久著,慢说是有冒犯夏侯兄之处,纵无冒犯,遇上
我辈,也难逃活命,艾化投书,出言无状,被雷某好友处置,留下活命,已属万
幸,你还穷吼什么。」

  弘一只气得满面发青,正待还言,澜沧双煞催命郎君龚寿忽冷笑道:「今日
之事,是非曲直,非善言可了,不如交手印证,胜者为是,愚兄弟二人千里东来,
既为慕名见识中原高人,此时此地,效那卖弄口舌轻狂之徒则甚。」

  雷啸天怒哼一声道:「谁是轻狂之徒,你们是什么东西,我雷某眼中还没有
你们这一号人物。」

  催命郎君龚寿听了,本来难看的一张阴森森的怪脸,更形丑恶,两目泛出惨
绿凶芒,一言未发霍地拔出三尖二郎刃,抖腕出招,闪雷般直取雷啸天胛骨处。

  雷啸天本来剑掌号称双绝,因平时极少用剑,所以从掌上取得乾坤手名号,
这时见催命郎君兵刃拔出,为怕众人说他卖狂,反手一执,剑已出鞘,他知道龚
寿这一手是虚招,也不闪避,看看刃光刚刚到了左肩胛、才猛一撤步,沉腕反剑
就削龚寿右腕,这一招是泰岑镇山剑法,「九宫八卦」剑中绝招:「转阴为阳」,
剑带青光,凌厉无比。

  催命郎君这双煞名称,也非幸致,招一走空,便知对手并非易与,今日遇上
了棘手劲敌,二郎刃顺势突往上撩,避过剑招,左掌又猛递到,五指骈戟,横劈
雷啸天左胸,奇疾如风。雷啸天随地一声轻啸,晃肩让开,手中剑兀自不停,由
右至左「玉带团腰」,扫切龚寿腰部,这一招端的精绝,并未撤剑,招中变招,
只见一抹光环,如电卷到。

  催命郎君龚寿并未料及雷啸天变招如此轻捷,忙缩腰吸腹,他虽快,剑势比
他更快,但只听一声轻微「嘶」声,龚寿上衣摆襟被剑削去二寸宽一幅。催命郎
君一瞧,气得丑脸白中带青色,一声凄厉刺耳枭叫,三尖二郎刃一抡,抢占先机,
霍,霍,霍,三招急攻,分取雷啸天「天府」、「章门」、「气海」三处重穴。
这催命郎君二郎刃招法,是他费了穷年经月参化出来一套怪招,手法诡机,专朝
意想不到的部位进招。

  雷啸天见他抢攻三招,手方怪异,自己难以招架,被他逼退三步,心头火气,
长剑一掠,施展二十八式「九宫八卦」剑法中绝招,连环演出,足下暗踩九宫八
卦方位,招招奇怪猛准,袭取龚寿要害。两人过招,将近二三十照面,但见两人
周遭,满是刀光剑影,排山倒海,隐闻雷之声。

  此际,乾坤手雷啸天已是不耐,龚寿一招「二郎降妖」,向雷啸天右臂,电
旋风飘,疾取而至,岂料雷啸天突走险招,不退反进,长剑「金丝缠腕」,猛削
龚寿右腕脉门,则身又欺进一步,左手平伸,疾点龚寿「腹结穴」。

  这一剑一掌端的妙极,高手过招,稍沾即退,哪有他这般全身欺进的,大力
鬼王朱百沛在旁见了,不禁惊叫起来,准知义弟要糟,点身飞进场中,却已迟了
一步。龚寿见雷啸天欺身走险,大出意外,对手这一走险欺身,自己门户大开,
避无可避,当被点中,一阵腹剧疼难提,便自仆倒地上。

  大力克王如风的飞进,俯身将龚寿捞在手中,察看伤势,但见龚寿额角淌汗,
双眉紧蹙,满脸痛苦之容,就知伤得不轻,怒视雷啸天又狞笑道:「阁下下手如
此阴损,朱某不令你磔首分尸,澜沧双煞的名儿就此永埋海底。」

  乾坤手雷啸天微笑道:「澜沧双煞这名号,我雷某早就说过没听见过,你再
狂吼,也不怕被人耻笑么。」

  那笑面无常弘一禅师,见催命郎君已伤在雷啸天手底,不禁心胆皆战,即或
自己赢了夏侯鑫,其余三人无一好惹,料知今天准讨不了好去,暗中思索一个万
全之策。

  大力鬼丁朱自沛听雷啸天出言刻薄,面上青筋顿时冒起,虬蜓百结,盘在瘦
削马脸上,更虽丑陋狞恶,不住地嘿嚣阴笑,把抱在怀中的龚寿放在地下,挫腰
反手,一对判官笔执在手中,冷冷说道:「阁下既不把朱某放在眼中,就在手下
分个高低,判判强弱罢。」

  雷啸天才吐出一个好字,矮伽篮崔戬已自抢出,说道:「雷老弟,既然胜过
一场,不妨让老头子煞煞手痒。」雷啸天前一场胜的好险,心知大力鬼王手底比
他那义弟高出很多,必然对付不了,不如见好即收,当下含笑缓缓退出场外。

  大力鬼工朱百沛见矮伽篮崔戬空手进场,猛喝道:「老儿何人,为何不取出
兵刃来,见个高低。」

  矮伽篮崔戬嗤的冷笑—声:「老头子姓崔名戬,十年来从未动过兵刃,我就
空掌对你双笔吧。」

  大力鬼王朱百沛放声狂笑道:「我就不信你这老鬼掌上比我高明。」说时判
官一笔一收插在背上,双掌翻天待敌,又说:「我们以掌对掌,若三十招以内不
胜你,朱某反身就走。」矮伽篮崔戬道了一声「满好」,掌已飞快递出,一出手
就是两招快攻。

  大力鬼王已自蓄气凝神,见崔戬两招同出,双掌亦自平推疾接,这大力鬼王
对这掌上功夫,确有造诣,这一招已蕴了十成真力,猛接之下,崔戬被撞退三四
步。那矮伽篮崔戬,被称为泰山一奇,蛇形穿式掌,堪称东南独步,不作第二人
想,平素又甚自负,此时一招即被受挫,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又自欺身抢进,
双掌灵蛇般疾取对方各要穴,挟带丝丝劲风袭到。

  朱百沛自己十成掌力,只震退对方三四步,丝毫无伤,又自抢攻,不免惊心,
也不敢大意,将他那「三盘阴阳掌」尽量施为。他那「三盘阴阳掌」,暗含阴阳
相克手法,每出手就是三招,分取对方上中下三个部位,又手法诡异,双掌一先
一后而出,阴阳颠倒,不知何掌先何掌后,端是奇妙。

  转眼间,两人已对拆了数十招,兀自胜负难解,满场风势呼呼。两仪剑客徐
东平立在圈外,见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双鬼目,注定场中,面色阴晴不定,即走
在他身边,含笑说道:「弘一大师,今晨之约,本是你所发起,站在这里闲着难
过不如我们俩下场印证印证吧。」

  弘一见两仪剑客向自己挑战心想:「难道我怕了你衡山派不成?」面上带笑
说:「徐施主既欲见教,老衲也不推辞,不过我们俩无仇怨,点到为止如何?」

  两仪剑客徐东平笑说:「徐某久仰大师八十一式风雷杖法精妙绝伦,斗胆讨
教,别无他意。」弘一禅师知道衡山派高手甚多,不欲结怨,故先说出这番话来,
见徐东平说话并无十分敌意,即笑说一声好,于是两人一杖一剑动起手来。

  雷啸天负手立在场外,隐隐含笑,目光落在谢云岳藏身之处。却说大力鬼王
朱百沛久未取胜,已是心焦,又急着义弟伤势,突然施出「三环套月」绝招,右
手扣拿崔戬左腕,左手换点「幽门」、「阴廉」二穴。大力鬼王这一变招,矮伽
篮认为有机可乘,心中大喜。

  本来两人所施掌法,各具其长,崔戬以灵活轻捷见胜,朱百沛以刚猛诡异专
擅,拚斗良久,崔戬一招都未递进,那大力克王近县周围宛似一堵钢墙,被其弹
回,可见大力鬼王三盘阴阳掌甚具威力。三盘阴阳字是白骨教三盘魔经内一种掌
法,大力鬼王原系白骨教出身,幸白骨教三盘魔经本门规律只传掌门弟子,不然,
大力鬼王更为嚣狂。

  矮伽篮崔戬昔年无意间在泰山落日峰后,一个被藤蔓这没之阴暗潮湿山洞中
石壁上,发现了这部「灵蛇穿式掌」法图刻,只可惜残缺不全,大半被先发现之
人毁去,不过留存的虽精华尽失,却也威力甚大,画刻上说,着灵蛇掌以玄门罡
气发出,则十丈以内,掌力所及,可致人于死。

  崔戬幼年投师时,也曾习过玄门罡气,怎奈其师自己也只二三成功力,传给
他也寥寥无几了,现今武林中身怀精湛玄门罡气的高手,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
数。当时,崔戬就照图式演习,但练了许久,尚是不能融会贯通,那是残缺不全
的关系,崔默费了一年功夫,凭自意加添招式衔接,就这样凭这小半套灵蛇掌法
仗以成名。这次遇上大力鬼王,才知所学尚嫌功力不够,以自意所添招式漏洞太
多,每被对方乘隙点中,若非自己变招奇快,险被所伤。

  崔戬一见朱百沛变招,自己双掌变打为拿,分扣朱百沛双腕,两下里出手都
是电光石火般,那朱百沛一声长笑,「三环套月」急撤,右掌一变「玄鸟划沙」
双足一点,人已拔起,凌空一翻,人已落在崔试身后,大喝一声:「崔老儿,你
上当了。」在掌疾吐,向崔戬后胸按到。

  矮伽篮一招打空,闻声警觉时,劲风已自身后袭到,百忙中无可躲避,急将
身躯扑下用燕青十八滚身法翻出掌风以外。大力鬼王朱百沛也不追击,腾身落在
龚寿卧处,单手一掠,捞在手中,冷笑道:「好朋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双肩略晃,人已窜在竹林中,也不招呼弘一禅师,竟自走去。

  矮伽篮崔戬虽未输招,也算落了败着,一张瘦小枯脸气得泛白。两仪剑客徐
东平与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味游斗,见双煞已自去了,徐东平即纵出圈外,笑说
:「大师,依在下劝告,不如乘此收手,再说夏侯镖头事前不知悟明乃大师门下,
不然,一定会保全大师颜面。」说时,一双晶莹眼珠,注定弘一大师面上。

  弘一禅师心知今日讨不了好去,再者孤掌难鸣,不如且忍下这口怨气,日后
卷土重来,若不把夏侯鑫寸磔分尸,难泄我心头之恨,于是向夏侯鑫道:「夏侯
施主,今日之事我们尚没分个高下,冲在徐施主面上,暂且勾消,日后再见。」
说罢又向两仪剑客徐东平双手合十微笑道:「容再相见。」一抖僧袖,身形已凌
空拔起,往竹林丛中跃去,身在空中正待落下,忽听岭下竹林中一声凄厉惨号,
众人闻声大惊,不由而同地循声窜去。弘一亦又自翻起,随在众人身后跟到。

  雷啸天等五人赶至发声之处,只见茂林中一块凸出鸟石边,躺着澜沧双煞两
具尸体,那龚寿瞑目长逝,安详得很,一点均未显出惊惧之容,大力鬼王朱白沛
双目凸出,口微张,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胸脯上被人重手法插了五指,五个圆洞
依旧咕咕冒出红血来,死状极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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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崔戬惊叫一声,「那是什么?」原来鸟石上用竹枝书了数行字迹,刻书
甚深,似鸟石上绘上花纹,众人凝目而视,石上写的大意是谓:「澜沧双然近年
来所行所为,均系暴戾恣仇,罪恶擢发难数,余二次出山,代天行诛。弘一和尚
原佛门中人,不应轻信人言妄动无名,引起仇杀,以其平日恶名,实可诛戮,念
在此时此地,尚无过份罪行,才予放去,但不准此后再向夏侯意寻仇,否则,川
南大悲寺必化成瓦砾废墟。下款追魂判谢文留字。」笑面无常弘一禅师一见留字,
面色大变,抖袖窜入竹丛中而没。

  乾坤手雷啸天心知此事必是拜弟谢云岳所为,暗中钦佩此着实是高明,时刻
更得真准,待弘一贼秃将去之时,才行诛杀大力鬼王,发出惨号,引弘一赶来此
地,借他之口,说出追魂判未死,掀起武林中惊忧纷乱,拜弟的是人中俊杰,自
愧不如。当下乾坤手雷啸天对夏侯鑫笑道:「老侯儿,今后你可高枕无忧咧,有
追魂判为撑腰,镖局也无须关门,一句话,照常营业。」

  多臂神猿夏侯鑫微微叹一口气,说道:「今日不是雷老弟走险取胜,来个先
声夺人,将弘一贼秃镇住,不然弘一的阴风透骨掌,不致于不露出来,雷老弟说
的倒是实在话,有追魂判谢文出面,事情好办得多了,否则,要令双煞与弘一从
此罢手,实无可能,不过追魂判十数年前,盛传命绝武功山中,难道是传闻失实
么?」

  雷啸天笑道:「谁说追魂判已死,当年传说时,我就不信,有非常之人定有
非常之事,此人一出,往后武林中有得好戏瞧咧。」

  两仪剑客徐东平神情忧郁地说道:「不错,今后衡山派也要卷入这是非漩涡
中了,当年暗袭追魂判时敝派并未参与,但出事地点落在湘境中,追魂判为人刚
愎自用,他一起疑心。敝派就百口莫赎了。」

  雷瞒天笑笑不言,矮伽篮自受挫后一言不发,此时才说:「有什么事,回镖
局再谈吧。」四人下山后,登骑绝尘驰去。

  回得镖局后,雷啸天第一件事就去找谢云岳,走进书房,谢云岳正在濡墨挥
毫,替李大明写一幅中堂,见雷啸天入来,搁笔起身笑说道:「大哥,你今天辛
苦了。」

  乾坤手雷啸天眨眨眼道:「贤弟,别在大哥面前装佯了,今日之事,显得有
过人的机智,贤弟,你做得太妙了,你大哥数十年闯江湖也算机智过人,莫是折
在你手中。拜服佩服,以后你只要依为兄一石数鸟之计,哪怕武林各门派不掀起
血风腥雨,只是为兄明日还有事去燕云,你还是伴我去,或暂留在此?」

  谢云岳摇摇头说:「不行,明日随你走使人疑心,不如大哥先走,半月后小
弟借词告假,小弟也好乘机沿途一游景物,大哥你只说在何地见面,端午前一日
小弟必然赶到。」

  雷啸天颔首道:「这样也好,端午前一日咱们在芦沟桥见面,不见不散。」
两兄弟说妥,雷啸天也就出房去了。

  谢云岳写完中堂后,看看日色已是晌午时分,于是立起身来踱向前厅与众人
见面。大厅中聚集了很多人,议论纷纷,省城八大镖局总镖头及所属镖师均风闻
今晨之事都未了,济济一堂。谢云岳—一招呼为礼,众人言论央心,均集中于追
魂判谢文重入江湖情,将近一个时辰,兴尽而辞一批一批被送出去了,大厅中又
恢复平静,下人摆上一桌精致酒宴。

  宴席上两仪剑客徐东平忽对谢云岳笑道:「谢先生,明人不讲假话,我知今
晨之事,你必然目睹,奇怪你为何深藏不露。」

  谢云岳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知诸位这几日来瞧出谢云岳身怀武学,至于为
什么不露,一来自有难言苦衷,再所学浅薄,不如诸位甚远,还是藏拙的为妙,
今晨之事,不但诸位交手情形,我瞧得一明二白,而且追魂判谢文诛戳大力鬼王
时,也曾目睹,惜存身较远,无法听清其对朱百沛之问话。」继又将追魂判谢文
身材穿着相貌说了,当然这个是鬼话,生身父亲哪有说不对的,座上诸人除雷啸
天外均相信是实,乾坤手雷啸天也故意做作,惊讶不至。

  矮伽篮崔戬瞪着一对小眼道:「谢老弟,你既身怀武学,究竟出身何门何派?」

  谢云岳摇摇头道:「小弟没有门派。」

  矮伽篮崔戬皱了皱眉道:「武学那有无宗派的,老弟你不说,岂不是瞧不起
我这老哥哥。」

  谢云岳笑道:「事实上是没有宗派的,崔老前辈既如此说,就称做无极派好
了。」

  崔戬「哈」的一声叫道:「无极派,我老头子活了六十五岁,也没听见叫做
这一派的,不管怎样,吃饭后你得露一手出来看看。」

  谢云岳坚持不允摇摇头道:「小弟一身野狐禅,有什么好露,与其见笑方家,
不如少献丑为是,不过小弟半月后,想向夏侯老镖头告假北上探访亲戚,十一月
当可返此,在此半月时间,小弟想将所学一得之愚转授给夏侯老镖头令郎令媛,
不知可否?」

  夏侯鑫一脸惊喜之容:「这个是求之不得,哪有推辞之理。」随又唤出两小,
两小听说谢先生竟然会武,四只灵活小眼不住地瞧在谢云岳的脸上,继又听谢老
师在此半月内把武学传给他们,不禁喜形于色。

  谢文岳离开镖局,这日在一名「四山春」饭庄停留,无意听到两个汉子言谈
中谈及乾坤手雷啸天,当下凝神静听,知道了这两个汉子一个姓吴,一个叫麻鹞
子游三和,而且他们还谈到了一位姑娘。谢文岳叫过酒菜,一边享用,一边倾听
两个汉子谈话。

  「那娘们由我庄前经过,我那拜弟神镖手金云见她长得标致,不免风言风语
了几句,那娘们当时怒叱了金云一顿,金老弟不但不生气反而欺身动手动脚。谁
知那娘们身怀武学,把金云踢翻地下,折辱了一个够,临行之际,进庄把我留存
的一面金燕旗令取去,声言要找她可至金华三英镖局,当时我并未在场,不然还
能令她这么轻易离去,但金燕令旗是帮中信物,一旦失去,帮主降罪下来,十分
难当,游某也是为了有此顾忌,所以派了徐老三前去金华,以礼求见,请他交出
那娘们出来,金华三杰倒是说话客气,只是乾坤手雷啸天一味横蛮拒绝,说除非
那神镖手金云登门谢罪,不然不把令旗交还,游某气在心里,只是未筹出善策。
昨天帮中有一人从金华回来,风闻雷啸天已离开金华北上了,所以今日又请徐老
三去金华,只求令旗交还,其余不问。你想那娘们说什么,嘿!你不是来过吗,
前次怎样和你说的,叫那个姓金的来金华磕头赔罪,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看你家
姑娘不起,要令旗,没恁地容易,姓金的不来。你来十次也是白费。你们想想如
不是令旗事关身家财产,我麻鹞子还吃这一套,叫我气不气。」

  姓吴的接着说道:「这样说,那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金
老二已折在她手中,还要怎的,依我说,大哥,你也太示弱了,不如去和帮主说,
那娘们上门寻衅,将金燕令旗窃去,这不成了么?」

  麻鹞子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个我早已想过了,不管怎样,遗失旗令之罪,
就如触犯三大帮规一样,你想我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姓吴的哦了一声,沉吟一阵,笑道:「不如这样吧,这几天帮中来了两个高
手宾客,一个是邛崃派高手丧门剑客灵飞,另外是陇西一霸七阴手郝天苍,想这
两人,都是武林道上顶尖儿的人物,我们从旁怂恿他们出面,本来金华三杰是少
林门下,少林与邛崃两派多年来积不相容,只差反脸就是了,现在我们只要挑动
一下门户之见,还怕他们不上圈套?」

  麻鹞子游三和道:「唔,有他俩出面,那就好办了,乾坤手雷啸天在不在金
华都无所谓,吴老弟,果然好计,就照你的话行事吧。」这时他们席上酒菜都上
齐了,也不再说话,忙于推杯换盏痛饮起来。

  谢云岳听得拜兄雷啸天北上了,不禁忽然若有所失,又听得他们要搬动是非
挑起两派门户之争,心想这倒好了,省得自己多费一些手脚,立起身来,唤过店
伙算了酒菜钱,离开四山春饭庄,走进迎安客栈。店小二笑嘻嘻地迎进卧房,泡
上一壶好茶,问道:「相公,还有什么事没有?」

  谢云岳笑道:「店家,那麻鹞子游三和是一个怎么的人物?」

  店小二听了,不禁面有惊容,答道:「相公,瞧你是外路人,怎会知道游大
爷的名号?」

  谢云岳见他面现恐惧,个禁莞尔,说道:「店家别怕,我不过方才在四山春
饭庄见他自称名号,想是有来头之人,故问问你而已。」

  店小二神色才定,先前谢云岳这一叫门,他以为是寻麻鹞子晦气来的,继觉
这少年分明是一读书人,怎么会与这种凶徒寻事生非,这笑答道:「小的还以为
相公要找游大爷有什么事,既然如此小的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游大爷是浙
西五燕帮坐驻江山的舵主,手下徒众甚是多,专门欺压良善,讹诈商旅,就是我
们这迎安客栈,每月也要缴纳十两规费咧。」

  谢云岳一听,剑眉双竖,目中射出两股威芒,店小二瞧了机伶伶直打寒战,
暗忖:「这相公眼中好重的杀气。」谢云岳见他又现惊容,面上再呈微笑问道:
「五燕帮这名称我还没听说过,不知什么人是五燕帮帮主,想必是极厉害的了。」

  店小二不禁笑了出来,说道:「不是小的胆大放肆说,这江湖上的事不是相
公听人说能知道的,连小的也是搞不清楚,只知帮主叫做金鹰八剑罗文溪,平时
住在青湖山庄,不但小的未见过,听说连帮中许多人均未曾一见。」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青湖,敢莫非是那地方是一片湖荡,风景优美得很?」

  店小二失声笑道:「相公你莫弄错了,出城往南走差不多约二十里地,叫做
青湖,是一个数百来户的乡村,那青湖山庄就离青湖村上不远傍山处。」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不是你说,我还认做青湖与杭州西湖一般,是个好玩
的去处。」两人又搭讪了几句,店小二方才告辞出房。

  谢云岳等敲了三鼓后,换上一副黑色长衫,开了窗户,二臂一抖,跃上屋顶,
直奔南城外。青湖距江山仅只二十以地,谢云岳施展绝顶轻功,并无多少时间便
已到了青湖山庄,他隐藏身形,观察四周有无暗卡,他虽然是初出道江湖,山知
道这类帮会主舵所在一定是怕外人侵入,防守严密,停留片刻,见无异状,一晃
身拔纵在庄墙上,接着双足一点窜在庄中园内一株大树枝头。

  陡闻园中假山后有人沉声道:「谁?」

  谢云岳大吃一惊,将身傍在巨枝上屏息不动,半响,另一人开口道:「老胡,
你见鬼了不成。」

  那人呼了一声,似是不服道:「我看到一条黑影直上树梢,怎么见鬼了。」

  另一人道:「那是夜鸟归树,你别大惊小怪了,这么晚,还有什么人敢来青
湖山庄捋虎须,我看你有点神智不清吧。」

  谢云岳存身树上,尽力四下一望,嘿,这山庄地势真广庄中亭树遍布,林木
森森,黑压压的一片,靠山处才是房舍,楼阁连横,在树荫丛中射露出十数条灯
光来。谢云岳知那假山后设有暗卡二人,两名匪徒尚在低声辩论,暗骂一声:呆
瓜。

  他存身这棵树是棵苦栋树,枝头密密累累结了无数苦栋子,顺手摘了两三颗
捏在手中,看准了假山落足之处,飞身往假山顶端一落足,故意带起一些轻微沙
沙声,两名匪徒一探首,正待大声喝问什么人,蓦见面前一花,身上各着了一下
重的,头目一阵晕眩,仆倒地下,人事不知。

  谢云岳二颗苦栋子,打中两名匪徒晕眩穴后,二次长身又往后面接房窜去,
捷如狸奴,几个起落就踏上屋顶,接着一矮身、两足钩在屋檐板上,双手执定屋
檐下椽木,陡看之下,似一个乙字,身形才一贴紧便听得窗内有人说话道:「诸
真人,看样子这追魂判谢文没死总是真的,否则澜沧双煞等那高的身手,听说没
交手就白白死去,换在别人怎么办得了,我五燕帮以往与他无仇无怨,就是我罗
文溪也没与他结下什么梁子,尚可有恃无怨,不过你咧,可要当心一点,当年你
与巫城三霸在巴东暗下毒手,结果把追魂判同伴毒死,那追魂判幸未被害。三霸
却二死一伤,你也知机溜掉,追魂判恨你入骨,如今二次出世,手底更是厉害,
罗某还是劝你回桐柏山检束一点为妙。」

  接着有一人回答道:「罗帮主,你的好意我知道,诸某十五年深山苦炼,自
信不比追魂判弱过哪里去,纵然遇上,也可全身而退,追魂判二次出世还是传说,
又没人亲眼目睹。」说着发出数声粗犷狂笑。

  谢云岳一听罗文溪说出追魂判的名号,心中一动,暗想:「这江湖上消息真
传布得好快。」他没想到此事已发生半个多月了,还说好快,真快的三天两晚就
够传遍了大江南北。

  谢云岳用食指醮湿口沫,点破窗纸,单眼往内窥看,只见有二人端坐在紫檀
木凉床上,由他俩人口中已分辨出谁是罗文溪,谁是诸真人,那罗文溪长像十分
魁梧,诸真人头顶吕梁冠,瘦长脸,双目凹进,鹰钩鼻,嘴上漫着经尺胡须,说
话时,一脸诡笑。

  谢云岳听得诸真人当年与巫城三霸暗害其父,不禁咬牙,忽灵机一动,心想,
我何不重施故技,把姓诸的老道除掉,借五燕帮之口,风声愈加传大,对我未来
复仇之事,更为有利,想定后即把手上仅存的一颗苦栎子往窗内打进,跟着双足
往屋檐板一点,人已翻平,两臂一穿,身形像殒星般下落,将近地面时,身子一
翻,即轻飘飘地闪在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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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灯光利时暗灭,「啪」的一声,两条黑影震开窗户穿出,落地后,金鹰
八剑罗文溪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在这五燕帮青湖山庄惹事?」

  忽然离罗文溪身后五丈开外有人落地声,罗文溪一个旋风步翻向后面,举目
四顾,见一点可疑的迹象均无,正自一怔,一身凄厉惨号声起自身后,不禁大惊,
后又翻身窜回原处,只见诸真人仆卧在血泊中,胸后五个窟窿洞穿,似传说中澜
沧双煞大力鬼王死状一模一样,把一个五燕帮主金鹰八剑罗文溪看得内心战颤,
这时庄中暗卡及屋内匪众齐都纷纷而出,见此情形俱是目瞪口呆。

  罗文溪长叹一声,吩咐手下抬去收殓,帮中有人提议派人追踪的,也都被他
拦阻不追。说道:「这是追魂判谢大侠做的,他与我等又无仇无怨,追他怎的,
我们只有通知诸道长门下,报仇不报仇,随在他们,不过出事地点落在青湖山庄
内,我等也要被江湖中编排不是了。」

  罗文溪存了一份私心,恐怕连魂判尚隐在近处。惹翻了他,今晚五燕帮就落
得个烟消瓦解,只有强忍一口气,虽然是谢文在这青湖山庄五燕帮主坛,任来任
去,传闻开来有点不好听,但追魂判登门不拜山,而致人于死,也有不合江湖道
义处,将来见面时,自己这面总较有理,说话也义正辞严些,殊不料引起桐柏山
弟子不满,恨金鹰八剑罗义溪不顾江湖道义,罗文溪差点丧生在桐柏五毒刀下,
这是后话不提。

  原来谢云岳见金鹰八剑罗文溪及诸老道双双跃出窗外,心计已定,俯腰拾起
一块细石,轻轻一托,作弧线抛在罗文溪身后四五丈处,等罗文溪翻身向后窜时,
即疾翻在诸老道身前,可怜诸老道亦听见落石声,身形一旋,拟随着罗文溪同时
扑去,即被谢云岳欺在身后,虽觉劲风袭着后胸,已转身不及,谢云岳用五指钢
指,用上金刚禅指法,插在后胸,只觉彻骨奇疼,惨叫一声,竟自仆地死去,谢
云岳得手后,即从来处飘逝无踪。

  谢云岳回至客栈,夭已交四鼓,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在青湖山庄所做的事,得
意之至,又想起从前零星往事,不禁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阳光已照射在床上,谢云岳赶忙起身来,盥洗后,
又去四山春饭庄用了早点,然后回店算了店钱,登骑往金华而去。

  从江山到金华三百来里路,均是宽阔砂石官道,来往的行旅不绝如缕,驿马
骡马坠铃丁丁,清脆悦耳,此时正当暮春三月,夹道杨柳桃花互映,嫩绿嫣红,
笑靥迎人,正如程颐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春景真个宜人,谢云岳缓辔而行,跟在一伙回程镖车后面,因为镖车空着回
程。镖师及趟子手镖伙都怀着轻松心情,七舌八嘴,有三没四的磕着牙,忽听一
个镖师说道:「老赵,今晨往对山起程之时,得来一项惊人消息,昨晚五燕帮总
舵青湖山庄被闹了一个天翻地覆,据说桐柏山纯阳观主五毒真人诸玄通被三十年
前威震关洛的追魂判谢文谢大侠除去,最可笑的没有人发觉追魂判怎样来怎样去
的,为此事罗文溪大为惊怯,这两年来五燕帮太过猖狂了,为何追魂判不连他一
齐除掉,真是令人不解。」

  那姓赵的镖师回答:「可不是,这消息今早我也耳闻,追魂判谢大侠行事自
有他的用意,非我们所可料想,不过曾听总镖头说谢大侠昔年在武功山中为仇家
所害,怎么如今再度出现,此事十分奇怪,我们回镖局后,问问总缥头看他怎么
说。」

  谢云岳听说昨晚诛杀之人就是桐柏山五毒真人诸玄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在弥勒峰曾听其父说起,五毒真人淫毒无比,阴手杀人无算,又纵容门下为恶,
江湖侧目,如今除掉,为江湖上除一大害,大快人心,虽觉出手似嫌有欠光明,
但心切为父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听那姓赵的镖师说起,回镖局后问他们总镖头看,心想:「这家镖局莫非
是金华三英镖局么?」逐将眼瞧在镖身上旗号,车栏主柱上插定一面三角形杏黄
小旗,红丝线织着一颗鲜明来红的祝字,字边分织一狮一鹰图像,随风摇曳,分
外美观精致,心知所料错了,抬头一望天色,已近未正,暗道何不赶至金华府,
早点休息也好。于是放快马势,扬骑急奔而去。

  傍晚时分,已自赶到金华,其地为通都大邑,市面繁荣,盛产火腿,与云南
宣威火腿著名中国,进得城来,但见人群如潮,此来彼往,川流不息,谢云岳缓
骑而行,在那府前街一家广茂客栈下马,店伙引准在四合院一间上房,稍事盥洗,
唤来伙计问道:「店伙,三英镖局在哪条街上?」

  那伙计咧嘴一笑,道:「公子爷,这三英镖局就在这儿不远,一出店门往右
拐弯孔庙对过就是,公子爷莫非要找人是不?」

  谢云岳点点头,于是要来一张红纸,提笔写了拜帖,缀在怀中,走出店中,
缓步而行,不到半盏茶时候,即已来往三英镖局门首,八字门墙上安了一块金字
横匾,「三英镖局」斗大四字,笔力雄浑,颜筋柳骨,龙飞凤舞,想是名家手笔。

  门口伙镖三三两两蹲在石阶上正在谈笑,谢云岳走前一步,迎着一个五十余
岁相貌忠厚的镖伙,微笑拱手道:「烦劳通禀总镖头,说是江西南昌府振泰镖局
谢云岳求见。」说着取出拜帖递过。

  那镖伙慌得立起身来,接过拜帖,连说:「请稍等候,我这就去。」三步并
作两步进内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局内转出三人,为首一人颀长身材,面如秋月,三绺长须,虎目
海口,见面就执著谢云岳双手,哈哈大笑道:「谢老弟,日前听得雷啸天兄说起
老弟,文才武学,不同凡俗,愚兄弟三人钦仰不止,难得老弟看得起愚兄弟,竟
而相顾,蓬筚生辉。」说着接进内面落坐。

  原来三英镖局是三兄弟主持,同为少林俗家弟子,老大金翅神鹰冯伯雄,老
二扑天雕冯仲杰,老三冯叔俊外号摩云鹏,三人武学尽得少林外家所传,三英镖
局创业不出一年,便被他们创出万儿来,直到如今十二三个年头了,真可说是一
帆风顺。冯伯雄笑问道:「谢老弟,听雷兄说澜沧双煞被追魂判谢大侠除掉,老
弟亲眼目睹,可是真的么?」

  谢云岳俊面一红,答道:「那日,小弟为偷看热闹,藏身石后;目睹谢大侠
用金刚指法杀死双煞,当时还未知何人,事后见留下字迹才知。」

  冯伯雄双目凝视谢云岳道:「适才闻报,追魂判谢文又来浙省了,昨晚在江
山青湖山庄除掉桐柏山五毒真人诸玄通,此人武学端的登峰造极,行事又干脆爽
快,真个名下无虚,少有见到,老弟可也有个耳闻么?」

  谢云岳笑道:「小弟也是刚从路上听得一镖行中人谈起,我看此人一出,武
林中定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不可。」

  老三冯叔俊接口答道:「谁说不是。」

  这时下人已摆好一桌酒席,冯氏三英请他上坐,谢云岳谦让不止,连说:「
冯大哥德齿俱尊,小弟何敢僭越。」执意不从,冯氏三英见他如此,只得罢了。

  这时从屏风后转出一位明媚皓齿,织秀身材的姑娘来,冯仲杰一见,忙道:
「兰姑娘,你来得正好,我给你引见这位人中龙凤谢少侠。」

  「兰姑娘。」谢云岳爽朗地一笑。兰姑娘未打招呼就往座位上坐下。

  谢云岳含笑答礼后,只觉这位兰姑娘确是明媚娇艳,但似男子气太重了,在
席上听三英说起,才知道这姑娘姓倪名婉兰,外号罗刹玉女,是冯叔俊姨妹,心
中暗忖道:「这姑娘外号罗刹玉女,行事想必毒辣得很。」

  席间,兰姑娘问冯叔俊道:「姐丈,今天麻鹞子游三和与姓金的小子来过没
有?」

  冯叔俊大笑道:「兰姑娘,昨晚五燕帮被追魂判谢大侠这么一闹,已是心胆
皆寒,哪还有这件闲情管这个金燕旗令的事咧。」

  兰姑娘小嘴一撇道:「他们不来便罢,来了管教他三步一拜,才能得回那支
金燕旗令。」

  金翅神鹰冯伯英大笑道:「兰姑娘,你这么一来,我们这家镖局算是关门了。」

  兰姑娘道:「哟,凭你们冯氏三英响当当的名号,还怕一个小小五燕帮么。」

  冯伯英笑笑,转过话题问谢云岳道:「贤弟,你的行囊哩?」

  谢云岳道:「留在转角不远处,一家广茂客栈内。」

  冯伯英道:「贤弟,你这不是见外么,难道镖局里不好住么?」遂不管谢云
岳答应不答应,立命镖伙去客栈内搬过谢少侠行李来。谢云岳见他意诚,只得谢
了。

  谢云岳见这庭镖局只有冯氏三英及兰姑娘四人,不禁好奇问了。扑天鹏冯仲
杰笑说:「这两个月来镖局没有接着生意,其他镖师均在外安了房屋,没有事镖
局轻易不走上镖局一趟,有事时,只需派人通知一声,他们即刻会到。」

  谢云岳哦了声说:「我是少见多怪,还以为是与南昌敝东处一样,一应人等
俱都安置在镖局内。」

  冯氏三英笑笑也不答话,却见金翅神鹰冯伯雄神色间暗露不安,似是有什么
重大隐忧,谢云岳暗暗惊奇,兰姑娘见冯伯雄如此情状,娇笑一声道:「冯大哥,
你是不是为了明天七煞手要来此寻仇担忧么,这有什么大不了,有谢少侠在此,
准可将七煞手打发。」

  这几句话是明捧暗损,原来倪姑娘是燕山神尼弟子,功力俱臻上乘,自小受
其师娇宠惯了,养成一副冷霜傲骨,从不服人脾气,出道不久,因手辣心黑,就
被人安上罗刹玉女绰号,这次来在金华探访其姐,听雷啸天把谢云岳吹捧备至,
心中就有点别扭,及至一见,见谢云岳长得翩翩不凡、暗生好感,无奈宴前谢云
岳连眼角也没瞧她一下,一赌气,冲口说出这句话来。

  冯氏三英经验老到,哪还听不出话意来,又不便阻止,暗暗直皱眉头。谢云
岳聪颖已极,她一说出来,即知其用意,却神色依然面上含笑,一招双目,露出
炯炯神光凝看兰姑娘面上,兰姑娘只觉他两道眼神令人不可逼视。

  谢云岳随即转首问冯氏三英道:「那七煞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金翅神雕冯伯雄长叹一声道:「江湖恩怨,难明是非,冯某平生与人无忤,
三月前一时大意与他门下论谈武学源流,引起争辩,气愤不过批评他门下究竟不
是武家正宗,难登大雅之堂,他门下引为奇耻大辱,搬动其师前来较量,七煞手
屈申所学传自青海高僧,身手诡异,人又介于邪正之间,一经为仇,到死方休,
十分难缠,是以冯某左右为难。」

  谢云岳微笑道:「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小弟所学也非武学正宗,一身野
狐禅,七煞手虽为人怪僻,但也不致于为这小事斤斤计较吧。」

  兰姑娘冷笑一声道:「这不信,看你明日怎样打发吧。」

  谢云岳一听,心想你这不是明明与我闹别扭吗,我又没得罪你,心中甚是气
愤,沉声答道:「兰姑娘,谢某又没说过可以打发七煞手,倒是兰姑娘你,既可
以在江山把五燕帮神镖手姓金的折辱了够,身手定然不差,明天打发七煞手回去,
在你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套在我姓谢的头上。」

  兰姑娘听了一怔,暗忖错在自己言语酸刻,人家远来是客,坐席未暖,何必
冒犯人家,自己在江山县所行所为,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无怪他正眼不瞧自己
一下,姑娘虽知自己有错,但任性惯了,一张粉脸仍然气得发青,一跺足,竟自
起身走向后院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谢云岳嘿嘿冷笑不止。

  冯伯雄见两人已闹僵,连声道歉,冯叔俊暗怪这位姨妹这么不识大体,也笑
说:「我这位姨妹,一向任性惯了,火爆脾气,不假思索就出口,冲撞了别人还
不知道,不知为她招来了多少烦恼,犹不知悛改,真为她这习气担心,谢老弟,
女人多半犯小性儿,千万不要见怪。」

  谢云岳面色慢慢转为缓和,闻言一笑,也不再说,金翅神鹰冯伯雄见他面色
转和也就放下心来,暗想:「到底是少年人脾气,话不投机,即拂袖口角,他们
都是初生之犊,傲慢非常,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闲气咧。」

  这时,气氛转为轻松,冯伯雄向谢云岳道:「谢贤弟,你就在敝镖局盘桓些
日子吧,反正离雷兄约定端午之期还早,愚兄弟还须多请教益咧。」

  谢云岳不禁哈哈笑道:「小弟此番北上,原是无事,不过想借机见识各地文
物名胜,既承相留,敢不如命,但千万不可轻信我那拜兄雷啸天所言,其实小弟
并无什么实学,如此看重,反而误事,令小弟惶悚难安了。」

  冯伯雄大笑道:「乾坤手说的话,哪错得了的……」

  突然冯仲杰一声雷吼,人如离弦之弩,从座位上直飞往屋顶,这一份轻功可
真瞧的,由大厅穿过厅门,往天井斜拔而起,宛如一头大鹰,这扑天雕的尊号恰
如其人名符其实。只听冯仰杰喝道:「好朋友,你还不与我留下。」

  来人阴恻侧带着沙哑之声道:「凭你们冯氏三兄弟,还不配把我天南四绝吴
智留下,你还是早点回去安排后事吧,免得明日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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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助拳展神功群邪丧胆当宴较绝技扬名显万

  且说金华三英镖局冯氏三杰设宴款待谢云岳时,冯仲杰,觉察有人潜身屋上,
即飞身扑上屋顶,听得来人自道名号,不由悚然一惊。冯伯雄、冯叔俊、谢云岳
三人亦闻声纷纷跃上屋面,冯伯雄一见来人形象,不由微微变色,抢前一步,抱
拳笑道:「原来是天南吴当家的驾临,冯某自思以往未与吴当家有何过节,莫非
是替人找场来了?」

  吴智狞笑一声道:「凭你还值与吴某有过节,若有,早叫你去见阎王了,岂
能活到现在,不错,吴某是为人找场来了,只为阁下出言无状,瞧不起我们这些
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吴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礼邀北上,为的是想见识见识你等自命
正派门下,艺业有何超群拔俗之处,今晚吴某偶经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
可见个真章,怒不奉陪了。」说着一拱手,转身即要离去。

  「且慢」,一声清喝出自谢云岳口中。吴智转身来,见发声之人乃一年少俊
美书生,不禁失声笑道:「小子,你有何话说?」

  谢云岳沉声道:「少爷瞧不惯你这副猖狂骄态,三英镖局岂能由你爱来就来,
说去就去,你既来了,就得留下。」

  吴智狂笑一声:「小子,你凭什么将吴某留下?」

  谢云岳双掌一摆道:「就凭这个。」冯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这位老弟
不知来人厉害。

  吴智听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阎王注定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
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别怨我吴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暗中真
气一提,踏洪门挥掌就劈,掌劲浑厚凌厉,中宫进招根本就没把谢云岳放在眼里。

  吴智这里狂,谢云岳更狂,眼见吴智一掌劈到,身形连动都未动,右腿一翻,
一招「推山填海」,立掌当胸推出,「砰」的一声响处,吴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
足下屋瓦,哗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谢云岳渊峙岳峙,足下未见挪动半分。

  冯氏三英惊得呆了,最吃惊的还是吴智,刚才出掌,见对方年轻,只用上五
成掌力,心想这就够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并未料到对方有这等淳厚的掌力,吃
了哑巴亏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观对方丝毫未动,意舒神闲,睁着晶莹双
目瞧着自己,不禁羞愧难当,陡地喝一声:「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吴某一掌
看看。」双足一窜,人如旋风般扑上前,眼看双臂一抖一甩,使出赖以成名的白
虎掌,用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开山」劈到,其势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
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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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蓄意在今晚,震惊金华,一来激于兰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创名立万,
早凝「弥勒神功」聚成一片无形劲气,护住全身,所以眼看吴智猛下毒手,依旧
神色自如,微微一笑。冯氏三英见吴智用上「白虎掌」,一齐往后移退,纵见谢
云岳尚垂手而立,井未出掌迎敌,摩云鹏冯叔俊大声急唤道:「老弟当心。」

  谢云岳还是微笑依然,吴智双掌推在离谢云岳胸前五寸处,只觉对方身外有
一片绝大无形韧劲,迎着自己掌力,轻轻一收一卸。化掌力于无形,继又突变一
股无形掌力向外反震,吴智大惊,赶紧收势往后撤掌,他那里快,谢云岳更快,
右掌一掀一甩,吴智身形似筋云斗般被甩出二丈外的屋脊上,响声碎瓦乱成一片。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道天南四绝是什么人物,看来也不过尔尔。」

  吴智爬起来,双掌肿痛欲折,闻言怒极,颤声发恨道:「小子,你休卖狂,
吴某一时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会,尚不知鹿死谁手,得意什么。」说罢,身形
一晃疾驰而去。

  谢云岳四人齐跃下屋顶来在厅内,金翅神鹰冯伯雄对谢云岳双手作揖道:「
老弟,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老哥哥敢说一句,像老弟这种身手,目下武林中可算
罕见了。」冯叔俊心想这位谢老弟,表面上浑金补玉,其实精华内蕴,十分难得,
可惜兰姑娘与他不投缘,不然一双两好,岂非天造地设。

  谢云岳听冯伯雄赞语,不禁俊脸泛红,微笑言道:「冯大侠谬奖太甚了,你
还没有看清小弟乘机取巧么,吴老贼的话并不虚假,确是一时大意失手所致。一
上来老贼对小弟过于看轻,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将他撞出,老
贼二次进掌,被小弟先声而夺,气有点浮,足下垫劲不足,因屋瓦松脆,运动过
重即粉碎,过轻则反力不够。老贼起脚本轻,又凌空窜起,力道浮虚,小弟当时
并未反击,就是等他吐出掌劲至呈强弩之末时,再尽全力反击,侥幸取胜,不足
为训,岂可称道,正如老贼所言,明日地面过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话已说
明,不是是遗笑二位高明么。」

  扑天雕冯仲杰大笑道:「此话虽然有理,但无论如何,贤弟总是自谦之词。」

  谢云岳笑了笑,这时兰姑娘又转出来了,她那时一赌气回房倒在床上,扯过
锦被蒙头便睡,等镖伙传讯至内院,仆妇再急告兰姑娘时,已是太迟了。兰姑娘
向冯叔俊问起了经过情形,冯叔俊—一说了,并对谢云岳赞扬备至,兰姑娘狠狠
地双足一顿道:「可惜小妹没早知道,不然,不把老贼剁了才怪咧。」

  冯叔俊风她正眼都不瞧谢云岳一下,犹自厚颜强嘴,不禁笑道:「兰姑娘,
你真狠,动不动就要杀人,到以后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个
大八块咧。」

  兰姑娘一听,粉面泛红,嗔道:「姊丈,你嘴皮子真损,为大不尊,看我去
告诉妹姊不?」柳腰一扭,旋风般冲往后进去了,冯氏三英大笑。

  各人又闲谈了一阵,三英即陪谢云岳去在花园一间精舍,冯伯雄对谢云岳说
:「贤弟,你看这里还满意么?」

  谢云岳见这精含一连两间,后面一间是卧室,前者为书房,布置得清雅脱俗,
兰桂数本分搁在花架上,幽香缕缕触鼻,四壁挂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鸟,无不栩栩
如生,书架上摆有数十部古本册籍,牙签琳琅,精致美观,谢云岳满喜极了,连
声称谢,言谈数句,方始作别。

  当晚,谢云岳躺在榻上不住地寻思,想起自己从离开弥勒峰后,与武林中人
交手,已达四次,连一个差强人意的对手都未遇上,澜沧双煞,五毒真人,天南
四绝的吴智,均为当今武林中有名号的人物,却未料手底下如此稀松,看来自自
所学大可与武林中各派著名人物一争上下。

  天南四绝在弥勒峰时,即从明亮大师口中得悉四人为桂黔青龙会的青鸟香主,
行事狠毒,从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绝之名,武功除会首一杖镇天南及会中数名高
手外,就数他们能为最高,吴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强不到哪里去。不知四绝同
来金华也未,明日之会,若无其他高手参与,则稳操胜券。又想起兰姑娘,无理
取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门中人,怎会造就成这等骄妄的门下,
实令人费解,往后住在镖局里,还得多避开她一点,免误会成仇,想至此处,不
觉朦胧睡去。

  天尚未大明,谢云岳便自醒来,盘膝把归元吐纳坐功凝运一遍,方始起床,
不一会儿,冯氏三英一同进来,互道了声早,即邀他去前厅用早点,江南人早晨
喜欢吃大米稀饭,或小笼包饺,桌上已摆好四色精致小菜,一碟清蒸陈腿,一碟
松花皮蛋,一碟红糟香蝶,一碟板鸭,及两笼包饺,几上则又放了一大锅稀饭。

  这时兰姑娘出来了,穿着一身墨绿镶黑锦缎丝棉紧身褂裤,脸上薄施脂粉,
见了谢云岳讪讪一笑,谢云岳也笑说:「兰姑娘,你早。」两人经过一晚,好像
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间冯伯雄谈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什么小白龙葛天豪、天罡剑
东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还有一个女子的称作「凌波仙子」罗湘梅,都是上
乘人材,几年来做了好几桩轰动江湖大事,传遍大河南北,如今数上谢老弟,想
起我等都老了,不足于力争上游,这一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谢云岳只笑了笑,那兰姑娘鼓着一张小嘴,说:「什么后起之秀,往后遇上
了,小妹倒还得问他一问哩。」听得冯氏三英直皱眉头。

  忽然庭外人声哗然,笑语哈哈,原来镖师闻得昨晚贼人生事,均跑来看看。
稍时,庭外拥进四五人,谢云岳见来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壮汉子,其中一人豹头环
眼。太阳穴微微凸起,似是内功颇有根底模样,三英与谢云岳—一介绍,四人都
是三英镖局一流镖头,赛尉迟李英,左臂金刀胡少清,钩镰枪鲁仲元,豹头环眼
汉子称作八卦耿良,谢云岳连稍久仰,幸会,四人一早就闻得镖伙说这少年击伤
天南四绝,此刻见他文质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说:「谢少侠,夜来多承义伸
援手。」

  八卦手耿良对金翅神鹰冯伯雄说:「总镖头,七煞手屈申约斗何地?」

  冯伯雄笑道:「约在城厢小校场之内,我们这就去了。」随命镖伙备马,一
行九人乘骑往小校场而去。

  小校场在城西,其时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习于安逸,春秋两季阅操都
免了,校场荒废已久,无人整理,乱草没胫,闲无一人,众人近得场内,同在检
阅台侧、马桩前下马,众人见四周静落落地,马叔俊不觉笑道:「大概昨晚吴老
贼吓破了胆,又听说追魂判谢老前辈在江山现踪,那还不闻风远遁,依我看,八
成不会来了。」

  金翅神鹰冯伯雄摇摇头说:「那倒不见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骛不驯的人物,
既敢约斗我等,必有所恃,须知追魂判谢老前辈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此出
师,谢老前辈必不会伸手多事。」

  众人俱默默无声,谢云岳独个儿负手仰望校阅台檐柱的对联,只是字迹斑剥
陆离几乎看不出来,吟哦推敲。兰姑娘抿嘴一笑,低头向冯叔俊说:「姊丈,看
这书呆子。」马叔俊瞪了她一眼,谢云岳听是听见了,依旧负手长吟,神色自若。

  蓦然间,校场口泼刺刺冲进十数骑人马,待至近前下骑,谢云岳瞥眼一看,
见来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头里一个,瘦削身材,白净
脸膛,大眼睛,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四十上下年纪,斜搭着一柄砍山刀,冲着金
翅神鹰冯伯雄抱拳道:「冯大哥,小弟朱仁先与大哥本无什么梁子,只为不念大
哥轻说我等均非武林名门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约来数位不属于任何派别的武
林朋友,彼此印证印证,点到为止,一来不伤和气,二来也可请大哥见识见识我
等左道旁门之学。」说着,哈哈一阵长笑,听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鹰冯伯雄笑答:「朱兄,本来为着一句闲话,劳师动众,搅起是非,
殊觉不值,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就请哪位下场赐教吧。」

  昨晚天南四绝白虎星君吴智也在对方的人群中,一双贼眼不住地瞧着谢云岳,
眼神中露出了无限怨毒,此时一闻冯伯雄出言,即闪进场中厉声喝道:「姓冯的,
昨夜吴某一时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来与吴某见个真章。」反手一搭,
「克朗」一声,背上长剑已然出鞘。

  谢云岳心里可火了,从出世起没有人叫过自己小狗,正待进场,兰姑娘已先
奔进场中,叱道:「老贼,姑娘昨晚没在场,不然,哪会容你活到现在,像你这
种恶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你。」

  白虎里君吴智气得狂笑不止,狠声言道:「我姓吴的成名已二十年,还没见
过你这么无礼的女娃儿,你要在我剑下走出五十招,姓吴的扔剑就走,算是江湖
上销了我这一号。」

  兰姑娘哼了声道:「姑娘根本就没听过你这一号。」说着手中剑分心就刺,
吴智冷笑一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
疾而稳。

  兰姑娘吟吟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漫天风雨」,
只见周围两丈内满是剑浪,绵绵指向吴智浑身重穴点去,凌历的劲风逼得吴智连
连后退,使吴智不禁大为心寒,自己横行天南,少有敌手,不想昨晚吃瘪于乳臭
未干小子,如今撞上这黄毛丫头,这一场若不获胜。这张老脸摆到哪里去,于是
一收丹田真气,使出「白虎三绝」剑一招,但见剑光翻飞,身形飘忽,满场具是
银虹人影。

  谢云岳负手凝视两人比斗,兰姑娘这时斗得性起,使出镇山剑术「牟尼降魔」
二十八招,此为燕山神尼穷三十年研磨创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兰姑
娘虽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凌厉无比,施展开来,寒光耀眼生花,隐含风雷之
声,白虎星君吴智非但一招送不进去,竟被她剑影围住。

  谢云岳知这场兰姑娘是赢定了,又移眼默察对方其他十数人,其中两人甚是
注目,一个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显怄偻,虎目狮鼻,掩口长须,着一袭黑袍,
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长马脸,白净无须,双目洞
凹,神光通露,两太阳穴高高凸起,嘴角时存一丝诡笑,背插长剑,虽不知是何
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内功精湛阴狡之徒。

  兰姑娘昨晚听说谢云岳轻而易举地就击退吴智,故尔今日遇上吴智,非要吴
智伤在她手底不可,她这一恃强,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这把剑,名唤
「秋霜」,切金断玉,吹毛可断,剑芒圈在吴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吴智这一份恼忿,可真是够瞧的,须眉怒张,三角鼠眼圆睁,差不
多迸出火来,手中剑一紧,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墙,足下垫劲,凌空窜
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实五支白虎钉,厉喝一声:「贱婢拿命来。」说着,白虎
钉像朵朵梅花分打兰姑娘重穴,疾如电闪,从空罩下。

  这白虎钉是吴智轻易不用之暗器,长仅三寸,脆铜打成,钉身中空藏三十六
枚牛毛芒针,蕴有剧毒,对方若明底细,以轻巧身法闪进,还则罢了,倘用兵器
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铜一碰即断,芒针受压力即似芒雨般射出,无法躲闪,一
着人身,浑身发紫,毒气攻心而死,端的厉害。

  兰姑娘见吴智凌空窜起,心想:「你这是找死。」莲足一点,如影随形地拔
起,剑出一招「天龙降妖」,匹练惊天的直取吴智双足,蓦见五丝白光向自己罩
下,一上一下两下里都是急势,无法闪过,兰姑娘长剑变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
五支白虎钉,只差毫厘就要撞上,突然远处一声断喝:「这碰不得。」随着两股
猛烈劲风打到,把兰姑娘及吴智两人分别掀在五六丈远处,白虎钉经姑娘长剑一
格,登时断却,钉内所藏芒针经劲风一击,似花雨般齐打往地面蔓草中,落处,
绿草瞬即萎黄,可见针毒之厉害。

  只见来人为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须飘拂胸前,望之直
似一尊古佛,径向吴智身前含笑道:「吴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料不到
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却向屠龙居士所许下之誓言么?」

  白虎星君吴智被劲风掀出,踉跄数步,方才站定,举目一望不禁心胆俱寒,
来人是少林高僧法华大师,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拦劫一位退休官员,正时得手
之时,恰遇法华大师及屠龙居士出手,自己不敌,打出白虎钉,又被屠龙居士破
除,复身负重伤,为得白虎钉太以狠毒,屠龙居士,要点自己死穴,经自己苦苦
哀求,又得法华大师婉说,才许誓永不再用白虎钉,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尔施
出,不想半路又杀出法华大师来,一阵羞愧击上心头,面上红白互现,半晌答不
上话来,愕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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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华三杰冯氏兄弟,见本门帅伯莅临,不禁大喜过望,正待上前见礼,七煞
手屈申一跃而至,向法华大师冷冷说道:「大师何人,莫非你也想卷入这是非中
么?」

  法华大师莞尔笑道:「阿弥陀怫,老衲法华一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尘不染,
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见白虎钉伤人,始予出手,奉劝施主,不要以些许小事
竟尔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为念,双方还是和好息争了吧。」

  七煞手屈申听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冲着大师一句话,叫冯氏兄弟
过来,磕头赔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这一句话,把冯氏三英气得面上变色,扑天雕冯仲杰抢出场内,向法华大师
道:「师伯,这事您老暂且别管,究竟七煞手艺业有何惊人处,伸量出来看看才
使人心舒。」法华大师慈眉一皱,不作一声退出场去,兰姑娘赶过来谢了,法华
大师执着兰姑娘的双手,问长问短。

  再说冯仲杰掉头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门下来仁先挑出来的,
想不到他竟龟缩而不出,真正无耻已极。」

  七煞手屈申闻言面上一红,怒视了冯仲杰几眼,回首唤道:「仁先,你出来,
金华三杰手底如何,可自已打点看,别替师门丢脸。」

  冯仲杰哼了一声,朱仁先红着一张脸出场,冯仲杰长剑一指道:「朱仁先,
咱们不用说废话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话,砍山刀急出连挥,刷刷刷一连三刀,一招「三花聚顶」向
冯仲杰劈去,冯仲杰不愧为少林高弟,缩腰身挫,一个旋步,反臂推剑往朱仁先
腰部截去。朱仁先眼见出招落空,又见对方长剑直抵腰际,吓了一跳,砍山刀往
下一封,足下用劲一点,倒翻出丈余,身后冯仲杰如风赶到,长剑下指,朱仁先
砍山刀往上一搭一撩,这一撩用尽平生之力,照说应该把剑撩开,哪知非但不能
将剑格退,只觉对方剑身重若山岳,继往下压,可把朱仁先惊得冷汗冒出,一个
「懒驴打滚」让开,扑天雕冯仲杰一声轻笑,长剑变招一引,点前胸划双肩,一
招速攻朱仁先三处要害。

  朱仁先眼见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却已闪避不及,被冯仲杰长剑挑着
左肩,划破一条五寸伤口,鲜血渗出,冯仲杰得手后,也不为已甚,退后一步收
剑冷笑道:「就凭这么点艺业,竟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旧谊,饶你不死,去吧。」
朱仁先惊魂方定,望了冯仲杰一眼,右手抚肩,面色灰白退出场外。

  七煞手屈申见自己门下不出三四招,败得如此惨法,暴跳如雷,就要跃身下
场,站在一旁的瘦长白脸汉子拦着说:「屈兄且慢,且让小弟接下这一场。」嗖
的一声,捷如惊鸿般飞出,轻飘飘地往冯仲杰面前落下,满脸诡笑道:「适才观
阁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剑手施元亮愿请赐教。」

  此语一出,三英镖局这面均大吃一惊,知施元亮是点苍派嫡传弟子,后来又
不知从谁处偷学,一身内外掌剑功夫,都有极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
林,习性好色好杀,金翅神鹰冯伯雄对众人说道:「我看老二接不下这人,不如
……」

  谢云岳这时接口道:「冯大哥放心,小弟担保冯二哥有惊无险。」冯伯雄听
他说,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已交上手,只见神剑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轻捷,剑术诡异,长
剑施展满是寒光剑影,反见冯仲杰用上少林秘传「达摩十三剑」应敌,一招一式
稳练精札,两人都是一发即收,遍场游走,转眼三十余照面。却见施元亮哈哈长
笑,身形一拔,跃起丈余,反剑一记「拔草寻蛇」,疾若奔电,冯仲杰已是身往
前倾,眨眼不见对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顺势向前一跃,欲让开这一险招,哪知
施元亮也快,如影随形嗖地又出一剑,「毒蛇寻穴」,直点后胸。

  眼看冯仲杰就要伤在剑下,陡然间一声长啸,谢云岳如飞鹰搏兔,凌空扑到,
抖掌下劈。神剑手施元亮骤闻啸声,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见人影随着掌风飞得,
他顾不得再取冯仲杰,长剑往上一架,迎击谢云岳来势。谢云岳单掌下击,却见
施元亮举剑硬架,右掌变击为敲,猛喝一声:「撒手。」一柄长剑被他一掌震飞
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没入乱草中。

  施元亮整条右臂震得隐隐作痛,一见来人却是十八九岁俊美少年,顿时怔怔
地望着,心惊这少年是何人门下,内力如此纯厚强劲,当下谢云岳含笑道:「阁
下即有神剑手之名,怎地挡不起在下一击?」

  神剑手施元亮听他出言讥讽,登时把脸一青,分外难看,嘿嘿冷笑道:「尊
驾不按江湖交手规矩,暗中偷袭,施某虽被所乘,却有点不服。」

  谢云岳俊目一扬,笑道:「你说的交手规矩,谢某不听那一套,瞧得谁不顺
眼,谢某就要出手,像你这种下三门匪类,配说江湖规矩吗?你既不服,捡起剑
来再比再斗。」

  神剑手施元亮气得狂笑道:「施某虽不才,也不能称作下三门匪类,以你这
小小年纪,就如此的卖狂,施某就得教训你下次可再放目中无人。」说着,腾身
一窜,在乱草得捞回长剑,复又一个「鹞子翻云」翻在原来位置上站着,长剑一
抡道:「请亮剑吧。」

  谢云岳双掌一扬,道:「谢某就以这对肉掌陪阁下玩玩吧,像阁下这点玩艺
儿,尚不够资格令谢某亮剑。」

  神剑手施元亮被谢云岳气得简直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道:「施某出道以来,
还没见过这样猖狂人物,好,看剑吧。」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没有用
剑来得精纯,他这一用剑,心知对手心有过人功力,小心地出招,点苍号称七大
剑派之一,但自己又从一隐名怪杰处学艺,将本门剑术渗以诡异招术,更具威力。

  长剑使开,与刚才对冯仲杰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个剑花分点
谢云岳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紧接一式,但见满场俱是银花青芒,谢云岳仍是气定
神闲,出手犹如穿花蝴蝶般,专向剑隙处伸手,刹那已是二十余照面,突闻谢云
岳一声长笑道:「谢某已伸量阁下二十余招,神剑之名,不过尔尔,谢某现在要
得罪了。」手法一变,将「轩辕十八解」施开,指端透劲,扬脆就打,左掌「分
光掠影」望施元亮剑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这只是找死嘛。」

  心念未了,手中长剑尖端已被对方五指捏紧,只见谢云岳左腕一抖,「堂」
的声音,一柄青铜剑拦腰折断,随见谢云岳右掌并指,疾点自已左胸「章门」穴,
拦已不及,只觉一溜劲风袭中,胸间气涌血翻,不禁踉跄摔倒于地,谢云岳手执
半截长剑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脸上带着轻屑之笑道:「这也配称神剑吗?」
反腕一撩,半截剑身如电射般,钉在校阅台顶柱梁上,笃的声响,径可盈尺的梁
木插个对穿,这一份绝世功力把满场的人均看呆了。

  先前谢云岳出展「轩辕十八解」招数,仅两招就将施元亮伤在掌下,这是什
么招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知「轩辕十八解」是绝传了几千年的盖世
武学医术,连少林德望武学俱隆的法华大师均未看出来历家数,及见反腕撩剑,
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见,连倔强素来不服人的兰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剑手施元亮强忍着伤疼,缓缓立起身来,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师不高,
学艺不精,输得心服,施某斗胆代邀尊驾随时光临点苍山,施某虽不才,不配用
剑,但敝派能为高过施某的人,不胜斗量,尚望尊驾不吝赐教,施某就此告退。」

  谢云岳剑眉一耸,哈哈大笑道:「区区点苍山,谢某尚未放在眼中,阁下既
敢代贵派邀请,谢某就敢接下,无奈谢某现时有事,烦你上覆贵派掌门,就说谢
某五年以内必往拜山,去吧。」说着双掌轻轻平推,施元亮突觉一股巨大的劲力
一托,身不由已地飞将出去,赶忙施展千斤坠身法下沉,就这样也被送出五六丈
外,落地后只觉这少年武学甚是可怕,足不点地地鼠窜而去。

  谢云岳见施元亮走后,面顾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现在轮到你了,
这桩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见这少年人艺震全场,自己与神剑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
估量不敌,既然人家指名叫阵,焉能不出,只是话说得太难堪了,不由气往上冲,
嘿嘿冷笑道:「尊驾果是艺业不凡,但绝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不错,这事是因屈
某而起,起源祸始,还不是金华三杰自视过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门正派出身才引
起这场事故。」

  谢云岳轻笑连声道:「原来就是为的这一点薄名细故,阁下就挑起这等门户
派别之见,似此演变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无边纷争么?就拿在下谢某来说吧,
也不是出身名门正宝,照你说该与你们狐鼠一党,要知朋友口角交恶,无非因细
故争论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扪心自问,恕曲谅直,莫不心平气和,似令高
足市井狂徒,识见浅陋,反颜成仇,还有可说,怎么以阁下望重德尊,竟耳软心
仄,混淆事非,遽而蛮触相争,谢某为你有所不齿,本应予以重惩,但念你老悖
错瞆,始网开一面,趁早滚吧。」

  七煞手屈申横行绿林,早养成拗性骄骨,哪还听得进这样的讥骂讽笑之语,
不由怒上加怒,双目喷火,狞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训老夫。」

  谢云岳见他不听规诫,还责骂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杀机,面色一寒,
沉声道:「老贼,叫你滚你不滚,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狞笑一声道:「未必。」双掌暗中已是含劲,蓄意效搏浪一击,
不中则勇身急退,他哪知杀星照命,心机白费,老贼「必」字音还未落,双掌嗖
地平推,出手犹若奔电,掌动将五丈方圆罩没了,只见蔓草齐被劲风向四处偃倒,
声势煞是惊人。

  只见谢云岳单掌向外轻轻一挥,「弥勒神功」已自发出,这「弥勒神功」端
的是佛门威力无伦的绝学,发出之时无声无形无相,随本人之意念可轻可重,七
煞手屈申也是该报应,七煞手尽平生之力击出,被「弥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
个庞大身躯,似一头黑鹰般,平空飞起翻了两翻,落出去十余丈,跌下去,贼党
大惊失色,齐身奔往老贼跌落处,却见老贼屈申五官迸血,气若游丝,双腕齐掌
而折,一见就知伤势沉重,纵有九转仙丹也是枉然费事。

  七煞手徒党,架起老贼,场面话也不交代,一声胡哨鼠窜而去,只剩下白虎
星君吴智尚留在场上,狠狠地打量谢云岳几眼,才转身几个起落,已落在校场之
外,一场漫天风波,转眼风平浪静,谢云岳凝视匪徒狼狈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
微微无声地叹息,负手仰望云天,不禁移神而立。

  这时三英镖局诸人均涌往谢云岳身前,法华大师微笑向谢云岳问道:「少施
主,敢问方才少施主轻轻发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门中已将绝传之无相金刚禅掌么?」

  谢云岳注视了法华大师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大师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适
才发出掌力,比之大师所说「无相金刚禅掌」,犹如小巫见大巫,不可以道里计,
在下哪有这慧根宿缘,若大师不嫌下愚,还望指点一二才是。」

  法华大师听了,忙道:「老衲哪有这高的功行,连本门三位长老亦不过稍窥
其门径,前见少施主出手,颇似「无相金刚禅掌」,故尔动问。」

  谢云岳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宝华山时,曾闻恩师提及,这「弥勒神功」
与「无相金刚禅掌」同为佛门绝学,但「弥勒神功」较「无相金刚禅掌」更有威
力,大小收发可随意念而动,不比「无相金刚禅掌」易发难收,法华大师当然不
识。

  一场迸发的战事被平息了,众人上骑缓行回至镖局。三英镖局大厅内,热闹
极了,华宴盛开,猜拳行令闹酒喧笑之声,隐隐传于户外,路人不知道内情的,
却以为镖局内有什么喜事。金华三英从小校场返来后,就催促下人准备酒宴,而
且这酒宴专为法华大师而设,府城内几家镖局镖头,及家居的名武师均受邀而来,
因为三杰陪含深意,均想乘此把谢云岳表扬一番,这是武林中一种不成章法的规
矩,借此一宴把名号传扬开去,若这人并无实学,也可以谎邀虚名一些时。

  席间,昨日才从苏北徐州返来的重义镖局的总镖头,铁面云长黎世麒笑道:
「目前,武林中转动了两件大事,一是谢少侠在金华击毙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
件就是追魂判再现江湖,小弟从苏北回来,路过高邮,轰闻隐居高邮湖畔多年的
昔日绿林巨盗三手蜈蚣伏令铎被追魂判杀死,与前数月在赣澜沧双煞死状一模一
样,被金刚指力洞穿前后胸,最妙的是两者均姓谢,一老一少,同时辉映武林。」

  金翅神鹰冯伯雄惊问道:「黎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前天晚上听说追
魂判在江山五燕帮总堂诛杀桐柏山五毒真人,怎么追魂判形踪不定,难道他想把
那当年参加暗袭之人查明,—一除掉么?」

  黎世铎道:「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于赶返,亦未留意去追询此事,
以追魂判那份绝世轻功,两日内从高邮赶至江山,当非难事。」

  太极门名武师兰江钓客杨春霆叹一声道:「从高邮中间道至江山,少说也有
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两日间赶达,真是神乎其技了。」

  谢云岳听得他们说,其父追魂判在高邮戳杀三手蜈蚣,不觉猛然一震,眼中
突然现出夺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澜沧双煞与五毒真人本我一人
所为,怎么在高邮又生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杀人之恶计么?」
沉思一刻,恍然大悟:「这必是拜兄雷啸天所为,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情三
手蜈蚣亦是当年参加暗袭我父敌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将他除掉,嗯,一定是他所
为。」

  这时,只听少林法华大师道:「阿弥陀佛,追魂判谢大侠当年所行所为,虽
立场公正,但似殊处置过分,湘东之败,亦种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谢大侠
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于始基不慎之敌,此则不啻为当头棒喝,可惜
斯人复出,较前所为尤有过之,似此不知韬光隐晦,力盖前愆,恩怨相缠无尽,
真令人惋惜。」

  谢云岳听法华大师对他亡父颇表不满之意,不禁愤然道:「大师岂不知除得
一恶人,即种得一份善果,过去谢大侠所为,还不是除恶扬善,锄暴安良,正合
我辈武林中人侠义宗旨,这又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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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华大师微笑道:「谢少侠所说,并没有什么不对,老衲所说也并没有什么
不对,多造杀孽,多种苦果,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还是八卦手耿良眼看两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让,将成不了之局,接口说道
:「谢少侠,你与施元亮订下五年之约,你到是什么时候去呀?」

  谢云岳闻言微笑道:「这到拿不准一定何时,反正五年之内我必去就是。」

  兰江钓客杨春霆道:「点苍是当今武林中号称为七大剑派之一,说实在话点
苍也出了几个能手,平时睨视武林,目空一切,谢少侠能给咱们出出气也好,只
是谢少侠到时要找几个帮手,单人独马那怎么成。」

  谢云岳笑道:「我并没有说到时不找帮手,只不过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
呢。」

  兰姑娘坐在谢云岳对过,不时地把目光瞧在谢云岳脸上,谢云岳佯作不知,
有时撞上就赶紧他顾而言,兰姑娘心中暗暗生气,故意挑逗说道:「谢大哥,刚
才你与神剑手施元亮对手时言说,他尚不配使你亮剑,究竟谁才能配嘛?」

  摩云鹏冯叔俊闻言大急,暗气这位小姨这么不知分寸,只见谢云岳朗声大笑
道:「我不敢说谁配谁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阅历甚浅又不善辞令,不过见姓施
的并无真才实学,也敢混充什么神剑,气气他而已,老实说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
趁手兵刃咧。」

  兰姑娘星眼一斜,娇笑吟吟道:「那么,小妹这柄剑么,不然小妹这柄剑送
给谢大哥用,倒是顶合适不过。」

  这一来把俊美的少侠谢云岳缠得面红耳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行,神情尴
尬得很,讷讷说不出话来,冯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声斥责,但当着众人面
前,又不好明白说出来,强忍着笑道:「兰姑娘,只听得你唠叨,少说几句不成
么。」

  兰姑娘抬头一望,见姐夫颈红脖子粗,不知是急成这模样,还是酒醉,小嘴
一撅,嗔道:「哟,人家谢大哥还没说话,要你急得这样。」冯叔俊摇摇头,对
兰姑娘翻了翻眼,又望着谢云岳,神情似是无可奈何,谢云岳轻轻一笑。

  这时谢云岳内心对兰姑娘观感上是有些厌恶,其实兰姑娘对他在心田中已滋
生爱意,却被倔强的性儿害了她,这就是孽,孽海无边,若不猛然回头,就须继
续沉沦下去,可惜两人都是性傲,谁也不能出声下气忍让一点。

  席间法华大师谈起这次南来,是掌门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
巡视,路经金华,想起冯氏师侄三人十多年未见,这才碰上了这场比斗之事,当
又抚髯微笑道:「谢少侠,适才观少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门中所授,令师若
不是得道高僧,亦为世外高人,老衲黍为少林一脉,武学一道,自信尚有少许心
得,现少施主年未双十,而功力弥深老衲风技心喜,有意与少侠对折三招,以资
观摩。不知接纳否?」

  谢云岳虽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师熏陶,极知尊老礼让,闻言不迭连声
推辞道:「晚辈萤末之技,怎敢见笑大方,我看还是免了吧。」

  法华大师尚未开口,兰姑娘竟幸灾乐祸道:「谢大哥这点面子也不给法华师
伯吗?」

  兰姑娘这着真绝,更使谢云岳恨透了,冷冷地望了兰姑娘一眼,缓缓立起身
来,众人见状,同时离座,纷纷走向练武场去,谢云岳与法华大师领头,镖伙引
路,冯氏三杰殿后细声斥责兰姑娘,只听兰姑娘不停的格格轻笑。

  下得场后,谢云岳拱手向法华大师笑道:「还望老前辈留情一二。」说罢即
与法华大师相距一丈,东西对立,法华大师点头笑道:「老衲不过见技心喜,又
非真个比斗,少侠,你请吧。」

  谢云岳闻言微笑也不再说,双掌合什,「莲台拜佛」,轻飘飘地挥出一招,
法华大师知他礼让,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撤身游走,走了两匝,双掌一
掀,「达摩九式」中「风起云涌」一招打出,劲风如一堵钢墙般往谢云岳身前推
来,这达摩九式是少林镇山不传之秘,仅只四大长老会得,一式九招,用禅斗真
气展出,威力绝伦。

  谢云岳见法华大师推出一掌,只觉劲风袭体,虽然是有弥勒神功护身,仍有
压力紧迫之态,但他并未考虑反击,让过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师的
身后,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华大师旋风般转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劲
势比前招更强。

  谢云岳身未落地,见法华大师再次出掌,复双足一踹,又拔起两丈左右,法
华大师又是扑空,暗惊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谢云岳凌空个千斤坠,落在原位
笑吟吟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招了。」

  法华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修养有素,闻言也不由心中微气,暗忖「达摩九式」
是本门镇山秘学,如今在这少年面前,两招均未见功,传扬出去,少林名望何在,
神情一肃,说道:「老衲要得罪了。」凌空腾起,双臂一抖,身往前俯,两掌一
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刚降魔」,疾搭谢云岳左腕脉,左掌五指微曲,
一式「兰花手」扫向气海穴,两招均是凌厉无情,如风电闪,看着仅只两寸就要
搭上,旁观者却替谢云岳捏—把汗。

  却见谢云岳微微一笑,未见他怎么动,身形已飘后五寸,双掌疾出,施展奇
门绝学「轩辕十八解」,两手拾指聚劲疾点法华大师穴位,双方都是急势,法华
大师竟然已撤招不及,蓦觉掌心一麻,浑身真气松散,懒洋洋地半点力都使不上,
法华不由自主身往前冲,谢云岳双掌微托,一股无比的潜力将法华大师稳住,只
见谢云岳抱掌笑道:「老前辈,三招已过,承让了。」

  骤看之下,两人功力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谢云岳刚才施出轩辕指法,
恰被法华大师僧袖扫住众人视线,均未瞧出,又谢云岳发出潜力将大师身形稳住,
时刻恰到好处,法华大师心惊这少年功力无匹,低声微笑道:「谢少侠,不是老
衲谦词,看来少侠身手根骨无一不属上乘,将来冠冕武林,定属无疑,还望上体
天心,少造杀孽,当能在以后修为上帮助不少。」

  谢云岳笑笑道:「晚辈当谨记斯言,终身不忘。」说罢转身与众人—一招呼,
连说大师手下留情。

  天时不早,宾客纷纷辞去,谢云岳当晚即向金华三杰说,自己心急北上与拜
兄雷啸天会面,明早即告辞,三杰苦留,他坚执不从,三杰心知与兰姑娘有了芥
蒂,只得罢了。第二大一早,谢云岳又自仆仆风尘上道,兰姑娘也曾相送,神情
哀怨,谢云岳也无动于衷,一声再会,扬鞭疾去。

  谢云岳到杭州后,西湖胜景游览了一个遍,六桥天竺、钱塘观日。每至一处,
无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恋半月,登骑取道吴兴,出浙入苏,经句容,过镇江,
抵江都,江都俗称扬州,市区繁华,尽是盐商木客,富豪巨贾罗集之地,一至傍
晚,华灯初上,街头巷尾,弦歌不缀,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游人如蚁,远
远看去只见人头蠕动,谢云岳将马匹寄在城厢一家客栈,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
迷五色,不暇交睫,谢云岳心里说,古人道得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这里正是销金窟,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无穷的享受都有你份儿。

  谢云岳初至其地,盲目地跟着人群走着,二条街逛下来,街上游人愈加多了,
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涌进涌出,他皱了皱眉头,似是没有兴致再随着人跑,从
离开金华后,他不愿与人多所接触,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觉得他们这班人与世
俗逐臭之徒,并无二样,虽然其中不乏沥胆披肝之辈,但也少得可怜,所以十数
天来,他都单独行动,住店投宿,捏报了一个姓名,为此,少却了很多麻烦,他
这一感触,不禁踅了回来,走进客栈。

  这家客栈名唤「长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也有数十间房,一进店
门,是一个川堂,摆了有二三十个桌面儿,并卖包饭酒食,扬州历为富庶之区,
民间富有,本地人多爱跑茶楼酒馆,从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谢云岳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壶竹叶青,两笼包饺,一人轻
酌低饮,他这一吃,转瞬又是一个时辰,将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无减,还有
等座位的,遂起身离座算了钱,向里面卧房里走去,推开房门,和衣倒在床上闭
目假寐,这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这样天涯作客,飘萍四海,一晃已是数月了,
仇人是谁,至今渺无头绪,似盲人骑瞎马,乱闯一气,到底不是办法,总要找一
个人商量商量,于是又想起拜兄雷啸天来。他这越想,心里越烦,李大明,夏侯
鑫,及夏侯两小金华三杰,兰姑娘等人—一浮在眼前,简直思想纷歧,便一赌气
爬起来,盘膝坐下,把那「归元吐呐坐功」运行一遍,渐至物我两忘,灵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谢云岳将要脱衣入睡,忽听对面那间房内隐约传出呻吟之声,
以及小孩低声泣语,倾听一刻,便认定那屋里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
径往对过房门前伸手欲敲,又继而缩手止住,觉得这件做,似过于冒昧,转向房
面走去向店伙询问。

  那店伙正在门口靠着竹椅,迷着小眼嘴内哼着歌曲,手指敲着板眼,自得其
乐。(按,从前客栈内投宿的旅客,大都为肩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达,或未
鸡唱即行匆匆离栈赶路,店伙轮流值夜通宵不寐,接进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区,
亦均是如此。)店伙见谢云岳走来,慌不迭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这么早
就要起程赶路吗?」

  谢云岳挥了挥手,表示不是,沉声问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对过那间,
是什么人病着?」

  店伙「哦」了一声道:「相公问的是这个吗?十天前,有个老头,穿着打扮
像化子模样携着一个小童同来投店,老头浑身全带着伤,进得房去,便自倒在床
上寒热大作。老头摸出一包药末,和水吞下,哪知这药全不对路,非但不见功效,
更形严重了,有时竟昏迷不醒。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面色姜
黄的汉子来,那人看了一下,满面忧急,又出外请来本地名医黄百塘,说起黄百
塘,称作半仙,他诊过的病,可说是药到病除,活人无数。」

  店夥说着,翘了翘拇指,又往下说:「黄半仙来后,把了脉象,头摇得拨浪
鼓似的,说是老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可以拖个半月十天,连个药方都不
肯留下,诊金也不要竟自离去。店东听说老头要死在店中,那还了得,即求那面
黄汉子将老头搬离此间,经不起那黄面汉子再三说好话,他说老头虽然病况沉重,
却不会立刻有危险,他本人即刻要赶往一地去讨一味药,服下即会病愈,于是丢
下五十两银子,匆匆就走,临行之际,严嘱要等他回来,他这一去有五六天了,
还未见返转,看来老头是凶多吉少。」

  谢云岳眉头一皱道:「店家,带我去看看老头,成么?」

  店伙两眼睁得铜钱般大,满睑疑惑之容,笑道:「怎么,相公你还会看病吗?
真看不出,成。」说着,大步地领头走去,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成?」心里
可嘀咕着:「这位相公,敢情是有点神经,就算你有两手,还会盖过我们黄半仙
吗?」

  前文不是说过明亮大师,是个学究天人的高僧么,医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
谢文脏腑均损岂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谢云岳为徒后,将医道一股脑儿传给了
他,其后又把「轩辕真经」内面金针治病方法传了,故谢云岳虽未医过人,对医
药造诣却甚高。

  两人来在病者门口,店伙敲了敲门,唤道:「小哥儿,请开门,有人来看病
啦。」

  房门「呀」的声开了一半,内面探出一个小孩儿头来,小孩儿面相长得五官
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点红肿,似是哭泣过,小孩儿望了望两人一眼,便自问
谢云岳说道:「这位大叔能治病吗?哎,看看也好,只是有劳大叔了,请进来吧。」

  谢云岳暗忖:「这小孩儿吐属倒是大人腔。」便跨进房去,见老头仰卧榻上,
张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着一支红烛,只剩下小半截,烛光黯淡,房内景物
衬托得有点凄惨隐沉,老头见有人来,吐出一丝微弱声息道:「年青人,多谢你
做前来看我,只是老朽这病,普通药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费好心了。」面上
仍难掩住强傲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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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傍着老人身侧坐下,温语安慰道:「老人家,你别着急,出门人总离
不了病痛的,至于您这病虽然严重,还不至于到您所说的这个地步,在下还有把
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个吗,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师父的病,我周麟先给你大叔
磕三个响头。」说着就要跪下。

  谢云岳伸手拦住,笑道:「小兄弟,你别忙磕头,不过你放心就是。」于是
执着烛光,俯身看了看老头舌苔,便拿着老头右手寸关尺处,闭目聚神扶脉,一
会儿又扶左手,约莫一盏茶时,立起笑道:「脉象虽然散乱,但浮紧洪大,尚有
可治,病因起自风邪,依在下猜测,老人家一定与人交过手,真力耗损过甚,而
且是一路奔驰,均未好好调摄,以致真气泄散不能复聚,内热散于脏腑,复加晚
间受凉,被阴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热交作,同时误服伤药,将内伤积热大
半逼存经脉,还幸尚早,再过几日,转成伤寒,虽有灵丹妙药也束手无策了。」

  老头睁目道:「年青人,你全说对了,你有办法么?」

  谢云岳见他病得这么沉重,仍掩不住那份强傲之气,不由好生钦佩,便自答
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还能治得了。」

  老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强声说:「年青人你下手吧,我这老不死的自信些
许点苦痛尚耐得住。」

  谢云岳笑笑,也不再多说,在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来,掀开拈出九支金
针,细如毛发,长约四寸,请老头俯卧着,将九支金针隔衣刺入后胸腹九处重穴,
他这手法真高,金针粘在指间,笔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长可四寸的金针只剩下
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针灸医生要慢慢捻入才可推入,这须全凭指劲,也非
有精湛内功不可。

  只见老头等金针刺人后,不禁呻吟出声,闷声道:「年轻人,现在全身酸麻
得紧,酸尚好受,这麻的滋味却不好受咧。」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好受却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点,等会儿
金针一拔,你还得将真气逼住,不使它流窜,否则真气一泄散,又得多费一道手
脚咧。」

  老头答道:「这个我是知道,只是年轻人你在何处学来这门绝技,金针治病
之法医家及武林高手会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达到你这份功力的,
却难一见,据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学,也差不得哪里去,是吗?」

  谢云岳见他又改称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学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窥堂
奥,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后还请指点一二。」

  只听老头「嘿」了一声,道:「老弟,那要请老朽指点吗,那是当然,老朽
轻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总有你好处就是。」

  谢云岳强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医病有三不治,你知道么?」

  那老头本来俯在榻上,埋首枕下,听说不禁把头仰了起来,道:「老弟台,
你说话忒也奇怪,老朽怎么会知道,这三不治,你且说说看。」

  谢云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三不治,是谎言搪塞的,人家怎么知道,因为
病况愈沉重,金针置在体内时间应愈久,时候一长,不拿言语打破沉寂,病人有
的搪不住,竟至昏厥过去,这也是谢云岳天资聪慧,虚心研究心得来的在山上时,
明亮大师也偶尔赞他这份小心推敲求证的迂劲咧。

  当下谢云岳笑道:「这三不治,第一是丧天害理,穷凶极恶之辈不治。」

  老头嗯了声道:「那个应当,不论在医道方面而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谢云岳道:「在下又不是悬壶这生,这应另当别论。」

  老头大声道:「答得好,有理,第二咧?」

  谢云岳见他已能大声说话,知真气已顺,风邪已被外力逼往脏腑间,心中一
喜,道:「外貌良善,怀柔险诈之辈不治。」

  老头说:「好,有理,这第三又是什么?」

  谢云岳朗声大笑说:「第三么,没有好处的在下也不治。」

  老头又是大声嚷道:「哈,小伙子,你是拿准了我老人家身上有好处才治的,
好哇,我老人家下次可要学乖了。」此时在旁立着满脸忧急的小孩儿周麟,也不
禁笑了,这是几天头一次听他师父大声说笑。

  谢云岳见时间差不多了,笑问老头道:「老人家,你此时觉得中气可以提起
么?」

  老头先前因说话不禁忘其声音因何复大,闻言一试,果然中元之气已能复提,
不过尚嫌滞涩,但较前些时好得太多了,不禁大喜道:「老弟,你真有两手。」
不觉呵呵大笑。

  谢云岳急忙正住,沉声道:「老人家,我这里就要拔针,你准备闭穴凝气吧。」
于是两指依次将金针捏出了一寸左右,捻了捻,只听老人呻吟一声,知他感觉比
前更为酸麻,停了一会底,即将金针全部拔出,伸指点了三处重穴,说声:「现
在不要自行闭穴了。」此着为怕老头病久之身,自行闭穴功力不够,这对他有所
帮助,继从怀中取出小玉瓶一只,倾出一粒「长春丹」,其色嫣红,异香扑鼻,
命老头服下。

  老头药丸服下后,只觉口内生津,心腹舒泰已机,谢云岳请他褪下衣裤,用
「轩辕指」法捏按遍身重穴,老头觉指法有异,虽一沾即移,但劲力热气直透肌
肤贯射经络,一股阳和之气助血脉真气遍体运行流气海聚丹田,老头面色慢慢恢
复红润,约莫一柱香时分,才行停住,老头睁着一双怪眼,边穿衣服边哇哇大嚷
:「好哇,小伙子,就凭你这一手按穴指法,够我老人家学个十年八年的,还说
要我老人家指点,老弟,你这不是损我吗。」

  谢云岳见他一会儿唤小伙子,一会儿唤老弟,知他是一游戏风尘的怪杰,也
不见怪,遂道:「老人家你现在内伤已是痊愈,只是风邪尚未脱体,待在下处一
药方,命店伙去买吧。」便命周麟向掌柜处借了一份文房四宝,匆匆开下一味「
羌活冲和汤」,稍增份量,老头看了不禁大声称赞道:「老弟这手褚字真是笔力
万钧,龙飞凤舞,难得难得。」

  谢云岳笑笑,将药方交与周麟,周麟喜笑颜开,跳跳蹦蹦出房去找店伙上街
买药去了。这样一费时,天已经大亮了,谢云岳在老头房里还没觉得怎样,可是
客栈中闹翻了天,昨天投宿的客商肩贩该走的都走了,尚留下准备即将启程的,
纷纷在打点行囊,吆喝声此起彼应,把这客栈的两三个店伙忙得团团转,送了一
拨又一拨。

  小童周麟找着了昨夜里值夜的那位伙计,命他去捡药,那伙计正忙得一身臭
汗,送茶倒水提什物,闻言哇哇怪叫道:「小哥儿,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哪有
空闲替你捡药,反正他好不了,钱留着卖……」话没说完,想想不对,又翻眼问
道:「怎么,你同来的老人家被那位相公治好了么?」

  小童周麟点了点头,那店伙怎么也不相信,一把抢过药方,三脚两步冲进老
头房中,哟,可不是坐起正与那位相公谈笑风声,那店伙不禁呆了,老头望着店
伙笑道:「我老人家还死不了,店家,你有点奇怪是不?」

  店伙红着一张脸,忙说:「你老爱说笑。」

  谢云岳瞧着有点不忍,掏出一锭十两纹银,命店伙速照方去捡药,余下的就
做赏钱吧,店伙谢了又谢,嘴上尚说着:「你相公真是神仙,天下还有比黄半仙
医术更高明的,奇闻奇闻。」说着一阵风也似地走了。

  此时谢云岳问老头道:「老人家,我料你不是武林奇人,也必是风尘怪杰。」

  老头哈哈大笑道:「武林奇人则不敢当,风尘怪杰也许你说对了,老朽姓苍
名玺,在武林有一小小匪号「九指神龙」,老弟,你听说过没有?」

  谢云岳不禁惊叫了一声道:「原来你老就是丐帮三老的九指老前辈么?」说
着星眼移视苍玺两手,自已疑惑方才扶脉时,不是瞧他十指齐整的,怎么称九指,
不要是眼花未看清楚。

  苍玺见他如此,也自觉察道:「什么老前辈的,闹这酸礼则甚。」说着,两
手平举,又道:「喏,老弟,瞧清楚了没有?」谢云岳这才瞧出来,苍玺左手中
指套上一截肤色练铜,制法甚精,不留心看上去,与原来皮色,并无二样,谢云
岳点点头,又问起苍玺此来经过。苍玺将手向身旁侍立之小童周麟指了一指,说
出一番话来。

  原来那小董周麟之父,是昔年名闻燕云的大侠穿云手周伦天,晚年封剑归隐
于山东省东平县东平湖畔,纳福家居,只因当年行道江湖时,与河北阜城四霸青
面狮尤亮,阎王令陈寿千,草上飞扬慕豪,千手怪猿胡良,结下梁子交手之下,
青面狮尤亮左手五指齐根被周天伦削去,四霸即远遁无踪,哪知四霸竟托身在长
白山魔尊者门下,练成一身绝艺下山,投在横行苏皖鄂三省红旗帮中,密谋复仇。

  苍玺在宜昌西陵峡附近无意闻及红旗帮下谈论四霸要找穿云手周伦天复仇,
闻言大急,兼程赶往东平,可惜一步去迟,穿云手周伦天已遭不测,阜城四霸率
领帮中同党,犹自不肯歇手,九指神龙苍玺一怒之下,冒险出手,单人与红旗帮
十七名高手相拼,当场击伤五人,将周麟抢出,阜城四霸连番追击,苍玺途中故
布疑踪才行逃脱,三日三晚点水都未进口,满身是伤,疲累之下,晚间又受寒气
侵袭,一抵江都便自病倒,因形迹未敢泄露,才命周麟持本门信符召来扬州丐帮
帮头追风刺猬钱宁,遣他赶赴鄂省龙坪医隐仇子明处讨药,虽知远水救不了近火,
也勉为其难,差幸遇见谢云岳,不然九指神龙苍玺也落得个陈尸客地。

  谢云岳听了,对周麟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不禁牵着周麟双手,爱惜备至,
想他这小小年纪与自己早年遭遇之惨,颇为相似,于是说道:「苍老前辈有此传
人,甚是可羡,他年小兄弟必能手刃亲仇。」

  苍玺瞪眼道:「又是老前辈的,你若瞧得起我,叫一声老哥哥够了,若论艺
业,老弟目前就不比老哥哥稍差,说实在的,我还忘了问老弟是何人门下。」

  谢云岳微微叹息道:「小弟恩师为一出家僧人,坚不示名讳,故无可奉告,
小弟身世与这个兄弟颇为相似,仇人是谁,现在仍未查出,故一路北上,一来履
拜兄之约,二来借旅途之便顺访仇人是谁。」

  九指神龙瞪着精光双眼大笑道:「说了半天,老弟一点均未吐出,你的习性
与我这老哥哥倒有点相近,你就没有与我治病,这段因缘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你既不说师承何人,仇家是谁,我也不勉强,反正总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不过你
也得说出尊姓大名,拜兄是谁,那总可以吧。」

  谢云岳不禁失笑,忙道:「小弟谢名云岳,拜兄乾坤手雷啸天。」

  九指神龙苍玺又是瞪着嚷道:「怎么,你与江湖有名的淘气鬼套上了交情,
日后你们两个定有好戏演,这样吧,我这老不死的也算上一个,成不成?」

  谢云岳喃喃地推辞道:「那怎么敢当。」

  九指神龙苍玺正色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我算老大,三弟,你
看看周麟这娃儿还有个造就么?」

  谢云岳见他自说自话,也不管他应允与否,就自下断语,心下也不见怪,自
己孤立无援,有个帮手总是好的,当下笑道:「大哥相中的,自然不差。」说着,
用手抓了抓头说:「既然兄弟相称,那么贵帮门下见着我称呼就难了。」

  周麟这时跪下拜见,称呼「三师叔」,谢云岳连忙扶起,口中连说:「你师
父素来不喜浮文褥礼,怎可由你做叩头虫咧。」

  苍玺笑道:「三弟年资轻轻,就当上本门长辈,别人尚求之不得,你还作矫
情,现在你的行止是北上,我先将周麟送往至友吴江渔叟丁一萍处代传艺业三年,
我再兼程北上赶你。」说着从腰畔取出一乌油油铜牌,上刻龙狮虎三物绘像,雕
刻甚精,其形苍古,递在谢云岳手中,郑重说道:「此是丐帮本门权威令符,即
现任帮主对之也奉命唯谨,你北上时持之与本帮兄弟留言,你老哥哥定可循迹往
寻,如有什么事,也可持之与本帮联络。」

  谢云岳接过揣在怀中说道:「大哥有事无事,必请在五月初四在芦沟桥见面,
届时二哥也在。」

  九指神龙苍玺笑道:「这个你无须顾虑见不到,咱们一言如山,说不定你未
出鲁境,我们又当会面。」此时店伙已端上一盏热腾腾黑色药汁来,苍玺接过一
饮而尽,谢云岳又命再煎,店伙诺诺连声而退。

  谢云岳这时邀苍玺师徒二人到前面川堂用膳,因为苍玺病后之体,谢云岳也
未叫酒,点了三四个油腻不重的菜蔬,又叫了稀粥,苍玺吃得津津有味。

  盘桓三日,苍玺师徒乘骑南下,谢云岳也就径往高邮而去。高邮离江都不过
百把里路,傍晚时分自已赶到,下榻连连云客栈。连云客栈内热闹得有点刺眼,
进出的都是武林人物,肩头兵刃护柄垂着五色丝穗,甚是触目,见了谢云岳大都
均露出轻视之容,店伙引谢云岳在东跨院一间上房住下,送上一壶香茗,递过手
巾把后,垂手笑道:「相公,还有什么事吩咐没有?」

  「店家,你这店中怎么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投宿,跟往常不一样吧?」

  店伙忙笑道:「相公,你是读书人,又是外路经过,自然不知道这些江湖中
事,相公要听,让小的慢慢道来,因为离县城四十里路的周家庄,庄主是名闻两
淮大侠,叫做什么追星摘月周维城,听说他的本事大得很啦。今年他六十寿,三
日后就是寿诞之期,周大侠遍发绿林帖,说是要封剑归隐,在寿诞之期当众封剑,
再者周大侠有位小姐,名唤周月娥,长得好看不用说了,本事也大得紧,据说还
比周大侠高过一倍,她有两把宝剑,叫做「巨阙」、「青虹」,因为周小姐还没
许人家,寿诞日举行比武大会,如有能为盖过她的,不但「巨阙」剑奉送,周小
姐也下嫁给他,故尔远近轰动,这样一来,反作成了小店好生意咧。」说罢嘻嘻
笑个不住。

  谢云岳方始恍然,他对这项热闹场面,无动于衷,于是付之一笑道:「店家,
谢谢你啦。」忽闻院中有人大声吼叫伙计,店伙慌不迭地应声跑了出去。

  谢云岳稍事歇息一会儿,便自走出店外。高邮市廛比江都相形之下,冷落得
多,但究为北上通街,还是相当热闹,信步走进一家饭庄,用完饭后即欲回客栈
早点安眠,归途中突见一老年乞丐倚在道旁,向路人行乞,灵机一动,即走过去
取出些许散碎银子,放在老乞丐掌心,沉声道:「老人家,在下要寻你们帮头有
事相询,他现在何处?」老年乞丐正待相谢,闻言脸色一寒,翻着眼望着谢云岳,
上下打量着,一言不发。

  谢云岳见此情况,忙从身上取出九指神龙赠他的黑铜牌给他,老乞丐一见铜
牌面现惶悚,低声恭谨说道:「相公,这里人多,随小的来。」转身闪进一条小
巷去了,谢云岳随定老乞丐亦步亦趋,巷中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并难不倒他,
习武人均练有夜眼,七转八弯,穿过无数小巷,来在一座三官庙前,老乞丐请他
稍待,自顾进去了。

  这座三官庙香火俱无,内面阴沉乌黑,借星光隐约瞧出这是一破败不堪,年
久失修的庙宇,因为无人居住,乞丐看准了即行迁入,成为高邮丐帮发号施令的
所在。不到半盏茶时分,庙里面闪出两人来,一是才领路的老乞丐,另外是一个
五十上下年纪瘦长乞丐,只见那瘦长乞丐望谢云备一抱拳,道:「相公持着本门
神龙狮虎令,莫非有什么事差遣?」

  谢云岳笑说:「尊驾敢莫非是本道帮头,请问上下称呼。」

  瘦长乞丐答道:「不敢,小的叫白立亮,立在此处不好讲话,请入内面谈吧。」
说罢引着谢云岳进入庙内,由神龛侧门穿进,靠右厢房内落坐,屋虽陈设简单,
一床一桌及两三把靠椅外,仅一张矮橱,但洁净非常,当下白文亮又道:「相公
尊姓大名,那神龙狮虎令可否给小的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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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谢云岳才看清了白文亮面貌,满脸黄色虬须,只留下上额,眼鼻等处,
双目神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他从身上取出神龙狮虎令,笑道:「我叫谢云
岳。」

  白文亮惊呼了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名动金华的谢少侠,失敬得很。」说
着接过神龙狮虎令,竖在桌上,白文亮与老乞丐同时跪下望着神龙狮虎令虔敬地
行了三拜大礼,又捧着交还谢云岳,说道:「这神龙狮虎令共有七面,非有大事
者轻易不得一见,本帮总堂仅有三面,余下四面为本帮三长老随身携带,神龙狮
虎令分有两种,总堂所有为缅钢所铸,三大长老所持者为紫铜所铸,谢少侠所持
者即为其一,这神龙狮虎令一出,即代表长老地位,也代表至高无上权威,不但
可向本帮门下发号施令,凡百差遣都应听从,即是见着本帮门下犯有过错,也可
重惩伏诛,请问谢少侠此令是否本门长老所赠,不过这句话小的原不应该问,谢
少侠答否听便。」

  谢云岳于是将在江都结识九指神龙苍玺经过说之一个大概,白文亮慌得离椅
立起,单膝一跪,道:「谢少侠既与九指长老是换帖兄弟,也就是本门长辈,请
问少侠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云备急扶起白文亮,正色道:「白帮头,我们各交各的,何况在下非贵帮
隶属执事,你这一来,在下倒不好说话了。」

  白文亮满脸诚谨之色,垂手道:「谢少侠既然如此谦让,白文亮就恭敬不如
从命了。」顿了一顿又笑道:「如今红旗帮太猖狂了,既有九指长老此一过节,
敝帮不容坐视不问,白文亮集合苏北境内本帮兄弟告商大计届时倒要伸量阜城四
霸有多大的道行。」

  谢云岳颔首道:「红旗帮听说才崛起不过四五年,就蔓展苏皖鄂三省,扩张
得不谓不速,可见其帮中自有能手,在下出道日浅,红旗帮究竟无法无天到何种
地步,未从所悉,白帮头心有个耳闻,但不宜操之过急,九指长老定有对策。」
于是又将周维城封剑之事问了。

  白文亮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事不是少侠提及,白文亮因事不关,倒忘怀
了,周维城本为大极派门下,武学精湛,中年后就安居原籍授徒为业,偶尔也在
苏北地面走动,主持武林业义,竟搏得了两淮大侠美名,封剑归隐是不得已之事,
三年前因红旗帮坚邀入帮,周维城坚执不允,因此而交恶,红旗帮数次骚扰周家
庄,均被周维城应付得宜,得以相安无事。年初红旗帮又派人去周维城处求亲,
说是听得周小姐未许人家,他帮中有位玉面二郎申一鸣,担任外三堂首席堂主,
系崆峒派高弟,尚未娶妻,又年轻英俊,去提亲的人,将申一鸣说得天上少有,
地下无双。」

  「怎奈周维城对红旗帮厌恶已久,去的人碰了一个软钉子回去,这样红旗帮
还不死心,接二连三地派人去求亲,照样拒绝回来,最后红旗帮火了,声言周维
城不把女儿嫁给申一鸣,即将周家庄夷为平地,又在周家庄周围设下暗桩。周维
城无可奈何,对红旗帮声言六十大寿遍散绿林帖,当众封剑归隐,并举行鸳鸯招
亲擂,无论何人取胜十场者,只要未婚即就可将其女嫁与,若红旗帮获胜,自无
异议下嫁申一鸣。这种条件在周方是欲武林人士主持正义,如侥幸获胜,至少也
可维持相安局面。在红旗帮而言,也知道周维城之谋,但自恃帮中高手众多,在
苏省又是势力范围,趁此一会,将武林侠义道人物一网打尽,至不济也可消灭一
部分,当下就同意了,密锣紧鼓,目下双方都在布置。红旗帮近日在鄂皖两省调
来了很多能手。又在苏北境内密布暗卡,不过不到会期还不至于动手。」

  谢云岳听了,心中盘算一番,离端午节尚有一个月的时光,还可以赶得及,
不如暗中相助周维城,功成即退,便道:「红旗帮做得也太无法无天了,既有此
事,谢某焉能坐视,只是想白帮头相助,不知高邮境内贵属弟兄武学出众者能调
出多少人来?」

  白文亮忙道:「少侠命白文亮帮忙,自属义不容辞,敝属武学差强人意不过
二十余人,但两淮地面常有很多能手,但请少侠让白文亮代传神龙令,一日内即
可赶达高邮。」

  谢云岳忙取出神龙令,却见白文亮连连摇手道:「无须请出神龙令,但凭少
侠一句话就了。」

  谢云岳未料及神龙狮虎令有如此大的功用,他不知能持紫铜神龙狮虎令者,
即是本门长老,言出法行,这也是九指神龙苍玺看在救命之恩,又听见谢云岳身
负亲仇,人单力薄,才将多余一面紫铜神龙令赠给与他。当时谢云岳同意白文亮
调用两淮地面丐帮弟兄。

  白文亮即唤过老年乞丐,吩咐一番,老年乞丐领命走去,谢云岳便和白文亮
定计布置,如何削弱红旗帮派来能手暗桩,又说:「但愿贵帮九指长老在吴江没
有耽搁。」和白文亮商定,谢云岳即告辞回客栈,白文亮送至大街方始作别。

  谢云岳回到客栈时,将近三鼓,方要走进跨院只见月洞内冲出一人,酒气酗
酗。谢云岳并未防着,迎面撞个满怀,那被撞着之人,是个麻面大汉,将手抚着
胸膛,哎哟大叫呼疼,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却是一个文弱书生,正微笑望着他,
百忙中也不寻思面前书生因何未碰伤,破口大骂道:「酸丁,走路没睁眼睛吗,
撞疼了何大爷的胸脯,还不乖乖的赔礼。」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阁下话说得太玄了,谁没睁眼睛,不是在下闪身得快,
恐怕今晚要闹出人命来,吃醉了酒还要出去撞魂,不如回到床上挺尸有多好。」

  麻面大汉气得哇呀大叫,喝道:「何大爷不教训你,反而要你教训老子。酸
丁,你与我躺下吧。」说着,当胸就是一拳,谢云岳三指闪电般捏住来拳脉门穴,
一紧一拉,麻面大汉被他一带之势,冲出七八步,碰的一声,仆倒地下。

  谢云岳也不管他死活,晃身穿进月洞门,走进住房内去了。麻面大汉的同伙
两人,见麻面汉仆地不起,忙前去相扶,只见麻面大汉右臂肿胀得如茄子般不禁
大惊,这三人均是本地痞棍,平素就是欺善怕恶,知今晚碰上了硬点子,两人再
上也是白送,还怕谢云岳再找他们晦气,此时见人已走去。架起麻面大汉,溜之
大吉。这一争吵,将东西跨院内旅客全部惊动了,纷纷探首出外,见此情形不由
哈哈大笑,内中有四五人却对谢云岳留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谢云岳开门倾水,却见对面跨院第三间房外站着两人正在谈话,
见谢云岳出门,两人望着他点首微笑。谢云岳心讶此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何以
会向自己打招呼,但礼貌上不得也报之点首微笑,正待转首回房,却见两人迈步
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按下了脚,等候两人。

  来的两人,一个身材修伟,四十上下年纪,紫溜溜的脸膛,两目透神,海口
无鬓,着一袭土蓝色夹袍,背搭一口雁翎九齿刀,另外一个,约莫五十上下,一
部稀疏花白胡须,根根见肉,身材适中,蚕眉凤眼,眯启之间,露出寒芒,身着
玄色大褂,长仅遮膝,内穿扎脚夹裤,背上斜搭一柄佛手拐,只见紫色脸膛汉子,
笑道:「尊驾昨晚好精湛的擒拿手,令人好生钦佩。」

  谢云岳忙道:「岂敢,岂敢,见笑大方,两位请进里面坐。」

  三人进在屋内落坐,花白胡须老者即自我介绍道:「老朽飞云手刘奉彪,这
位是八卦金刀郑金吾,敢问尊驾称呼。」

  谢云岳顿了一顿,道:「幸会,在下姓言单名一个岳字。」你道他这时为何
要谎言改姓搪塞呢,只为他在金华单掌击毙七煞手,传遍了大江南北。这次想暗
中相助周维城一臂,不想露出真名实姓,意在给红旗帮一点厉害,加以吴郑两人
出身来历未明,不妨暂时瞒住两人,日后再说明白也不迟。

  吴郑两人闻言,不禁互望了望,暗忖:「此少年姓名怎么不见经传?」于是
飞云手吴奉彪笑道:「原来是言少侠,失敬得很,敢问言少侠在红旗帮司何执事?」

  谢云岳听了一怔,脸色突变,转而恍然,心想:「他们从何处发现不对,才
误认自己是红旗帮徒,呵……是了,大概他俩不这样说,就不能表明他们也不是
红旗帮的。」思至此,面色转和,微笑道:「在下井非红旗帮手下,半月前才由
赣因事北上过此,闻得周大侠封剑归隐及摆擂招亲之事,故而稍作逗留,意在瞻
仰名家手法,红旗帮之名尚是近日闻及,莫非二位探听人吗?」

  却见飞云手吴奉彪望着八卦金刀郑金吾大笑道:「我说如何,一见即知少侠
不是此类人物,老弟,现在相信了吧?」八卦金刀郑金吾脸上一红,于是飞云手
吴奉彪将他们俩来历说了。

  飞云手吴奉彪及八卦金刀郑金吾均是武林高手,关外一带可说是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的人物,两人在察哈尔北部开设察北牧场,十几年来所养马群不下四五
万匹,堪称察北首富,名成利就,早年与两淮大侠周维城是刎颈之交,这次接到
周维城急柬相邀,两人商量一下,将牧场事务交付得力助手,来装兼程南下,见
了周维城一谈,即搬来连云客栈。因是生面孔,便于查明红旗帮阴谋及布置,来
此已将六七天了,明查暗访把敌情摸清了一个大概,但以他二人之力,要想摸清
楚全部底细是力所不逮,看看也没有继续留在高邮的必要,准备过午即返周家庄。

  八卦金刀郑金吾又说:「既然言少侠欲往周家庄,何不今日与我等同伴,免
得路上寂寞,再则我们尚须借重言少侠。」

  谢云岳沉吟一会,便答应了,道:「在下本当届期才去,既是二位盛情相邀,
情不可却,只是太叨扰了,不过在下武学,难望二位项背,尚请不要把在下估得
太高了才好。」

  飞云手吴奉彪笑道:「言少侠太过自谦了,既承应允,我俩先回房抬援行囊,
再请少侠吃顿便饭后在启程如何?」

  于是双双立起,谢云岳送出门外,目送两人回房去,蓦见对门房内闪出了一
位红衣少女来,眼睛一亮,不由看得呆了,暗惊世间哪有这样美的少女。只见这
少女明媚皓齿,眼似秋水,小悬胆鼻,樱桃小嘴,衬在瓜子粉脸上,分外美艳,
身材亭匀,着一身粉红色功装,腰系一条白色绸带,斜插一柄斑绿色鞘套宝剑,
足登黑色鹿皮蛮靴,走起路来,柳腰轻盈,婀娜生姿。右手执着一条绞筋马鞭,
通体乌亮,长约七尺,少女随手一抖,马鞭即笔也似直,仅鞭梢微微颤抖,像灵
蛇般,历久不垂,谢云岳暗赞少女内功精湛,似此以内力劲贯鞭梢,武林中人尚
不多见,甚是难得。少女似知谢云岳盯着她,似有意若无意回头嫣然一笑,又格
格脆笑不止,翩若惊鸿般闪出跨院去。

  谢云岳还没见过这样美的少女,被她勾魂一笑,可不把他魂灵儿飞上半天,
不禁茫然立着,直等她走出跨院形影消失后,半晌才把飞魂收了回来,空气中仍
弥留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惹人神驰。呆想了一阵回至房内,茫茫
然若有所失。

  不到一会儿,吴郑两人手中各提一个行囊走来笑道:「言少侠,房钱我们全
付了,早点出去吃饭登程吧。」谢云岳谢了两人,于是三人出店登骑而去。

  周家庄位于高邮东南五十里,傍山环溪,山岭青葱郁,溪水碧绿,环境甚是
清幽雅丽,庄中不过五百来户人家,大都农樵为主,乐天知命,周维城所居是偌
大一片庄院,放眼过去,尽都绵连屋宇,几占全队面积一半,这四面溪水,可算
天生壕堑,溪涧十余丈,深可丈余,平时这里是世外桃源,如今刁斗森严,不时
有一队队庄丁巡逻。

  练武场上早架起一座鸳鸯擂台,髹上朱漆,金色对联上写:「彼此来往,俱
都是英雄豪杰。」和「汝诚我信,全无有暴戾欺诈。」横楹上挂着巨匾。上书「
鸳鸯檑」三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擂台两旁盖起两座巨大竹棚,桌椅陈设井然有致,明天就是会期,照应管事
及庄丁,川流不息来回奔跑,忙个不了。庄内为周维城助拳的三山五岳武林至交,
来了不下五十人,已拨出一半人数至庄外近处查看有无红旗帮暗卡,如若发现,
尽可下手挑破,谢云岳因居于客位,又是初交,未便派遣执事。

  谢云岳以拘束之身,将全庄地形却游览了一遍,于是了然于胸,又匆匆出庄,
找寻高邮丐帮帮头白文亮。白文亮报告丐帮门下已有六十余人分布在庄外,业经
暗中挑破红旗帮七处暗卡,丐帮弟子幸无伤亡,谢云岳再嘱咐如何行事后,又匆
匆返庄。

  申牌时分,日薄西山,霞光在浮云间射出,分外奇丽,这时庄内碧沉阁旁树
上掠下一个黑衣人,碧沉阁系周维城内眷居处,黑衣人落下后张望了一下,即闪
入园内花丛中,俯身捡起颗米大碎石。打入阁中,半响见无动静,想是全都离开
了,黑衣人喜形于色,双臂一振,似黑鹰掠空般拔上阁楼,傍身在围小姐闺房窗
前,用唾液点破窗间糊纸,观望了一会儿,正要用刀撬开窗门,忽闻近身不远处
发出一声轻微冷笑,虽然这么一点声音,黑衣人听着却是震颤耳膜,心胆俱寒,
分明是由一内功绝世之人发出,不由撤身旋步,以刀封面,紧张地四顾,但半点
可疑影踪俱无。

  黑衣人心下疑不止,忽觉右肩的穴道一麻,刀不由自主他陡然下落在楼板上,
「噹啷」一声,黑衣人急用左手一捞,一个「细胸巧翻云」翻落在地下,跨开马
步,左手抡刀护面,游目四顾,胡乱地紧张了一阵,见四下毫无半点人影,只见
花木扶疏,随风摇曳,夕阳映着他自己的人影,印在地下似一溜竹竿样,又细又
长,良久,才定下心来。右臂旋回挥舞了一刻,觉仍然运用自如,并无异样,暗
忖:「不要是自己太形紧张之故,心虚生鬼,先前闻得冷笑声,右臂肩井穴突麻,
谅是神经作崇。」

  不禁哑然失笑,又想:「自己既奉命而来,决不容空手而归,若如此回去,
不但须受刑责,更将被人耻笑自己无用,我三手空空徐奕,绝世神偷,成名多年,
哪里丢得起这块脸?」心意一定,后又腾身上阁。

  哪知身尚未离地五尺,左腿弯穴道似被虫蛰了一下,疼澈心脾,三手空空徐
奕闷哼了一声,只觉真气涣散,人即如断线一般地掉了下来,碰的声响,震得砂
土飞扬,百忙中却顾不得察看,一个「懒驴打滚」滚入花草中,屏息无声,一动
都不敢动。

  花丛外又起了一声冷笑,似夹着「蠢贼」两字,随风吹来直刺耳膜,其声仅
如蚊鸣,在三手空空徐奕听来,却无异于五雷轰耳,这下搞清楚了,不是什么神
经作祟,分朗另有高人暗中出于惩治,这可把神偷吓得魂飞天外,慌得,急辨明
去路方向,掖那花草繁多之处,鹭伏蛇行,准备溜出庄外。爬了有些时候,将近
墙边,伏着不动,倾耳察听有无异声,见无动静,才敢把头从草丛中慢慢探了出
来。

  「噫」三手空空徐奕如见蛇蝎一般,惊叫了起来,原来他眼帘中现出一双脚,
不错,这是人的脚,徐奕浑身颤抖着急急把头抬起,可不是一个人立在面前,只
见那人穿一袭灰白色长衫,猿背蜂腰一双手营白,脸孔显得与常人不同,直像死
人面色,青白冰冷,眉毛全无,阴森森地两眼瞪着他,不由汗毛直竖。

  三手空空徐奕只能硬起头皮立了起来,脸上泛起令人厌恶的諂笑,颤声道:
「尊驾请高抬贵手,让在下回去吧。」

  那人没有出声,只翻了翻眼瞪着他,三手空空徐奕只觉那人目光如利剪一般,
直瞧得他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冒起,机价伶打冷战。徐奕慌道:「尊驾既无见教,
恕在下不陪了。」说着,足尖一点,人以腾起三尺,眼见就要窜过墙去,只听那
人说了声:「你跑不了。」猛觉右足跟一紧,被人捉住,一拉一抖,呼地一抛,
丢在七八丈外地上。

  三手空空徐奕这次碰上霉星,苦头吃大了,浑身骨节直似被抖散一般,瘫在
地下,丝毫力气都用不上,又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恶毒手法,只觉遍体虫行蚁走,
酸疼难挨,额角上豆大汗珠往外直冒,比死部要难过些,不禁嗥叫出声。那人立
在原处不动,面上浮起一丝浅笑,转过身法,拉下了皮面套,露出俊美如玉的脸
孔,缓步走去。

  为何天色未暗,就有飞贼出现于庄内?因这三手空空徐奕,绰号神偷,成名
多年,人机灵无比,心料晚间入庄,必遭暗卡能手识破,倒不如趁着夕阳西下暗
桩尚未进卡时,混进庄内,即就是庄丁发现,也都以为是主人的宾客,这几天周
家客人必多,匆促间庄中人不易分辨是敌是友,似这种鱼目混珠之法,亏他才想
得出来,殊不知人算倒不如天算,他未来时怎料及现在落得这般苦疼。

  庄内聚英厅上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两淮大侠周维城立在大厅内,正与远道
赶来友好纵声谈笑,谢云岳及飞云手吴奉彪八挂金刀郑金吾,以及今早才到的吴
奉彪知友金面悟空侯履冰四人站在厅右角处窃窃私语,此时,一个庄丁慌慌忙忙
跑了进来,向周维城报告:「庄主,第四暗卡驻守的人,在碧沉阁附近发现一个
负伤的人,那人自称三手空空徐奕,请庄主发落。」

  周维城皱皱眉头,命招了进来,稍时,三手空空徐奕被两庄丁招了进来,放
在地下,只见三手空空徐奕,面色灰白,额角下不断地冒汗,衣裤全被身上流出
汗水湿透了,依然颤抖不止,哀叫道:「周大侠,行行好事,将在下穴道解了吧,
在下定然说出实话。」

  周维城听了,心中狐疑不止,莫非是这三手空空来庄有所为,不知遇上什么
高手暗中点到,即移步上前,替他解穴,却见徐奕不但未解开穴道,反而更形加
据,疼得狼嗥鬼叫,周维城脸上泛红,束手无策。宾客中有鹤形鸠面老者走了出
来,把徐奕翻一个身,用指点了第三节脊骨处一下,猛击一拳,只见徐奕「哎哟」
一声大叫,吐出一口浊痰,立了起来,精神被折磨得萎靡不振。

  却见鹤形鸠面老者摇头叹息道:「这人手法甚是高明,稍重一点点即准死无
疑,而这种精甚点穴手法,武林少见堪称一绝,老朽对此道浸淫数十年,亦尚未
到此功力,只知解法而已。」

  周维城向鹤形鸠面老者大笑道:「周某只知你生平极少对人称许,想不到今
天周某首次听见云龙三现陶祝三说出这样动听自谦之词。」

  谢云岳听说鹤形鸠面者,就是关外一绝,不禁深深注视云龙三现陶祝三,多
望了几眼,前在振泰镖局与乾坤手雷啸天闲谈时,谈及云龙三现陶祝三,雷啸天
说此老内外双修,已达炉火纯青阶段,轻功出奇,身法格外巧妙,「大力金刚掌」
尤为着名,他那凌空出掌,十丈以内,无法逃生,号称一绝。

  此时周维城沉声道:「徐义士,你来敝庄有何阴谋?请快说出,周某决不亏
待于你。」

  三手空空徐奕苦笑一声道:「既有解穴之德,在下也不能不把话实说。」于
是说出一番话来,众人听了心惊不已。

  原来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是西藏魔僧萨多和陀唯一高弟,魔僧一身绝
艺被他学得十之八九,人又阴谲机智,今年才四十开外。红旗帮自其创立以来,
治理得有条不紊,不及三年,势力扩展至苏皖鄂三省,不由雄心万丈,意图将长
江流域九省囊括红旗帮旗下。前两年即着手将九省内大小帮会,采取嚣食鲸吞之
策,逐个并吞,岂料阻力太大,不得不改施软化手腕,派出数拨能手,对九省内
奇人异士,绿林豪客,广为结纳,或重金罗致。当然有不少能手以自己不自由之
身,岂肯受他的拘束,当即加以拒绝,但红旗帮多用诬害栽赃手法,加以陷害,
事后又胁迫讹诈,连劝带吓逼使就范。

  这次罗致两淮大侠周维城入帮,被周维城所拒,在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
看来,认为无关轻重的事,因苏省早就是本帮势力范围,有他不多,无他不少,
但副帮主烈火星秦鹿可大为震怒,说周维城太不识抬举,秦鹿早觊觎周维城「巨
阙」、「青虹」双剑,任得其一,则无异猛虎添翼。数次派人扰庄,即秦鹿主持
其事,以红旗帮庞大力量强行对付周维城,何愁周维城不屈服,但他没有这样做,
也不敢做。因那时清廷国运正旺,天下承平,若明目张胆大举侵袭周家庄,被清
廷误认兴兵造反,那红旗帮多年辛苦经营得来此一点基业,将会废于一旦。

  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知道利害,是以不拟明与干戈,却又不能为此事,致兄
弟反目,他知周维城之女,容貌武功均好,逐令玉面二郎申一鸣出面求亲,因而
导致周维城封剑摆擂之事。宇文雷见事情到此地步,以他的个性决不肯示弱,便
故作大方赞同此举,实则暗中定下釜底抽薪,一石二鸟之毒计。预定在会期的前
一天,过早不太好,由三手空空偷进周月娥闺房潜伏,深夜时用迷香迷倒周月娥
后,放出信号,即派出昔年周维城的仇家,佯作袭庄,在庄外虚张声势,俾引庄
内群雄外出。再由三手空空趁着庄内空虚,无人注意时,把周月娥及双剑劫出,
得手后,再将佯袭之人全部撤退。

  这样一来鸳鸯檑将成水花泡影,待周维城指认此事是红旗帮所为时,则推说
本帮毫不知情,但来人在红旗帮辖境下做出这事,即藐视红旗帮太甚,担保在三
月之内必将人赃并获送回,那时安排一个极具惊险的场面,再由玉面二郎申一鸣
把周小姐救出,孤男寡女,碰在一起又有救命之恩,玉面二郎人品也不恶,两人
定然发生情愫,亲事顺理循章而成。岂不妙绝,谁料三手空空徐奕遇上高人,致
功亏一篑,在事而言,甚为可惜。

  两淮大侠与群雄听了,齐声叹这宇文雷实在机智阴谲过人,大白天里,也敢
派人来庄。周维城又继续问道:「徐义士你不幸遇上这位朋友,落得个两手空空,
令人惋惜,可否把这位朋友形象,说与周某一听?」

  于是三手空空徐奕满面苦笑,将被擒的经过描声绘影说了一遍,周维城惊讶
不止,用目扫向众人面上,笑道:「这位义薄云天的朋友是谁,在座诸位有知道
此人来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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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雄面面相顾,表示均不知此人是谁,飞云手吴奉彪不禁望了谢云岳一眼心
想:「不要是他吧,嗯,听徐奕所说,此人武学甚是高深莫测,言少使年岁太轻,
必无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谁呢?」

  谢云岳这时已换了一袭黑色夹袍,见飞云手吴奉彪对自己望了一眼,虽只一
眼,但涵意极深,知他对自己有疑惑之意,笑道:「吴场主,如徐奕所说实在的
话,那人若不是奇人,就是怪杰,在下倒真想拜识拜识咧。」

  飞云手吴泰彪道:「就是老朽又何尝不想见见他,但此等奇人异士,行事莫
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或遇上,也未必就知是他。」说罢,
哈哈大笑。谢云岳听了颔首,笑笑也不再说。

  周城维吩咐将徐奕送入石室软禁,待会期一过,再行释放,又传令下去,严
令庄外防守暗卡,今晚加倍小心,非至万不得已,切忌出手伤人。当晚,平静如
常,红旗帮料三手空空徐奕失手遭擒,知预定之计落空后,派中三名能手意图救
出徐奕,哪知尚未进庄,又被戴皮面具那人,—一点倒,送回红旗帮高邮分舵,
那人是谁,这是一个哑谜。

  次日一大早,周家庄显得格外热闹,赴会的人络绎不绝。川涌而来,把庄中
礼宾接待的人,一个个忙得满身臭汗,将近已正,东西棚已坐得水流不通,东棚
俱是周府助拳宾友,西棚均为三山五岳帮会中群雄,红旗帮由副帮主烈火星秦鹿
率领帮了十数高手赴会,当然玉面二郎申一鸣也在内。日咎尚差半刻,已经够挤
的人更形拥挤了,远远望去,只见万头攒动,声嚣如潮,开擂仪式预定午正就要
开始。

  两淮大侠与其爱女端坐东棚主人席上,旁坐云龙三现陶祝三,鹤目如火凝视
西棚群邪,席上平搁双剑,剑鞘斑剥奇古,剑柄上嵌着晶红夺目珍珠,垂着杏黄
色丝条双穗,一望就是知武林朋友心爱名贵之物,每人都想攘为已有,但神物利
器,有德则居之,无德者枉费心机而已。

  谢云岳坐在东棚第一排第二席上,与飞云手吴奉彪等人坐在一处,他从昨天
到达周府后,与周月娥见过一面,他只觉周姑娘爽朗大方,虽比不上沉鱼落雁,
国色天香之类绝色佳人,但也五官端正,楚楚动人,他心想:「只不知这周姑娘
性情如何?」原来他初见兰姑娘,对她那份尖刻泼辣的作风,万分厌恶,就认定
凡是女人都不能习武,也就不能涉足江湖,他这一心存成见,连带影响了他以后
对女人的看法,他自小失去了母爱,对女人情感的捉摸,无法想像。

  周月娥乍见谢云岳,他俊美的身影,超俗不群的气质,已深深嵌在心田上,
但这有什么办法咧,前几年遇着,也许可以。如今呢,已身不由主,明天就是会
期,能独胜十场者,才算合格,即是他身负武学,焉能敌得过蜂拥而来的魔头咧,
不由幽幽长叹一声,与其找烦恼,到不如任其自然。

  谢云岳目光欲移向西棚时,眼睛蓦然一亮,差点惊叫出声,陡见在客栈惊鸿
一瞥的红衣姑娘,随着接待执事跨进场门,织手上仍执着晶黑绞筋马鞭,一跨进
场门,即停住用盈盈秋水双眼扫视了两眼,马鞭垂在地上,似一溜长蛇蜿蜒伸蠕,
又大刺刺往东棚走来。

  她这一进来,震动了全场,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尤其是西棚群邪,千
百条邪淫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美色当前,谁人不爱。谢云岳见她向这边走来,
不由卜卜心跳,她每走前一一步,心愈跳得凶,眼见她走在周维城处低声说了几
句,周维城满脸堆欢,请她与与爱女共在一处,又引见了同席云龙三现陶祝三等
人。

  虽然谢云岳是一立身方正,处事不阿的年少君子,但食色性也,却也禁不住
时时向红衣姑娘那边偷视了几眼,飞云手吴奉彪看在眼中,笑笑问道:「言少侠,
你看这红衣姑娘怎样?」

  谢云岳一听,就知自己那种神情都落在他眼里,一张玉面涨得绯红,也不想
想飞云手问意何在,冲口忙道:「人品不差,人品不差,吴场主,你可知此女是
什么来历么?」飞云手摇了摇头,又是笑笑,表示不知。

  此时已是午刻,锣声三响,场外鞭炮哗啦声大作,两淮大侠周维城与爱女周
月娥双双含笑立起,步向鸳鸯擂上,周月娥一身翠绿劲装,手抱着双剑盈盈待立
其父身侧,鞭炮声一停,连带台下先前喧耳嘈嚣,全为之一静,鸦雀无声。

  只见两淮大侠周维城今天着了一袭团花锦缎长衫,足登福字履,花白胡须胸
前飘拂,腰干挺直,不显半点老态,他含笑抱拳向东西棚拱了拱,发出宏亮声音
道:「今天是在下六十贱辰,承各位好友瞧得起在下,辱临寒舍不胜荣幸,心感
之余,无物答谢,仅备有水酒粗肴,请各位随便饮用,聊致谢意。」说着,顿了
一顿,台下起了一阵鼓掌声。

  两淮大侠周维城又笑了接着说:「这次在贱辰期内,设下鸳鸯擂,为的小女
已及笄,因在下前因择婿过苛,久久未见其成,在下年届六十,去日无多,江湖
之事,久已摒弃,惟此心愿未了,所以摆设此擂,意在替小女择偶,在场各位均
可上台,抖露武学。但是意图求亲者,须事先说明,还仅限年未三十,未娶过亲,
获胜十场者,才算合格。所有细节,均于月前露布在外,不用赘说,但愿彼此以
武会友,点到为止,过此则有失设台原意,此擂摆设三天,三天后在下即行封剑
之札,还请各位留步襄证,言尽于此,谢谢各位。」台上又起了几阵热烈的掌声,
历久不停,于是周维城父女下台缓步走向东棚而去。

  台上出来两个本庄的年青少年,花枪短刀,此来彼往,颇为火炽,虽不见功
夫,但一招一式,也极为中矩。台下庄丁们抬了数十席酒食,穿梭般转往东西棚,
菜肴丰盛,可说是炊金馔玉,山珍海味,加以每席二十斤竹叶青陈年好酒,足以
大快朵颐,群豪远来,腹中早是饥如雷鸣,菜一上席,即风卷残云,觥筹交错,
也无心上台,好在擂期为时三天,可是虽也没有独胜十场把握,乐得现在看风使
舵,到时再说,即红旗帮志在必得,但也存三分顾虑,时机成熟,自会出手,这
时似嫌过早。

  看看已是未正,鸳鸯擂上换了三四拨本庄青少年,东西棚群雄已是酒醉饭饱,
忽听西棚一人闷沉喉咙嚷道:「怎么台上出来的,均是花拳绣腿,不堪入目,这
些人派他出来献世则甚,俺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调教出的,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
还不快点滚进去,难道要俺动手捏紧脖子,一个一个抛下来吗?」

  西棚群邪俱哈哈大笑,恼怒了东棚的五步追风镖罗德福纵上台去,瞪眼望着
西棚喝道:「那位朋友,灌够了,喂饱了,发猪痴则甚,有种的,怎不出来见见
世面。」

  话声未落,西棚中发出一声长笑,身跟着走出,飞身落在台上,只见那人赤
面红颜,五岳朝天,丑恶不堪,凸出铜铃双眼,狰笑一声道:「好小子,骂得够
损,不过俺湘江一丑,毕笑岩从不动无名之辈,小子,你留下名来。」

  五步追风镖罗德福听对方是著名独行大盗湘江一丑,一身内外功火候不凡,
手狠心辣,不禁一惊,但罗德福也是五台俗家弟子,年未三十,万儿已闯亮了,
心高气傲,哪受得他连声小子,冷笑一声道:「大爷名叫罗德福,虽然是无名之
辈,但容不得盗匪在此横行无状。」

  湘江一丑毕笑岩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什么五步追风镖,凭你这么点道
行,也敢向俺叫阵。」说着,屈指成钩,一收一放,照准罗德福前胸「幽门」、
「乳中」,带着呼呼劲风,便自撞去。

  湘江一丑出身于南天黎母岭玄阴魂君门下,「玄阴掌力」练得五七成火候,
此掌一出,看是阳刚已极,其实阴柔,击上对方,表面丝毫无损,内里筋骨脏腑
尽都粉碎。五步追风镖见湘江一丑一上去,就用上「玄阴」掌力,知他心存恶念,
不由目含煞气,心头火发,玄阴掌到,右足突然一撤,身躯动如闪电,往左疾转,
转在湘江一丑身后,一扬手疾功三掌,用上五台「开碑掌」力,掌掌都带着劲风
迫去。

  湘江一丑毕笑岩见罗德福身法奇快,暗赞此小子武功确实不弱,罗德福晃身
胸后出掌,故作不知,待其掌出时,身躯急往左转,然后右掌一沉,施展内家重
手法「玄鸟划沙」,霍地一声,向罗德福右腕力切而下。本来这一招,罗德福非
伤在湘江一丑手下不可,罗德福见他不及防备,不由浓眉一展,心中狂喜,哪知
三掌攻出,湘江一丑突撤身左转,自己招术用老,收势变招均所不及,眼看就要
伤在这招「玄鸟划沙」之下,急智一生,右腕急沉两寸,左掌发出,向湘江一丑
「腹结」穴拍去,自己一个「铁板桥」身法翻出七八尺外,虽然侥幸避过,也惊
得冷汗直淌。

  湘江一丑明知这招的虚,但不由不疾退两步,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你
会溜。」说时,一个双撞掌发出玄阴掌十成功力,陡往前扑去,罗德福见来掌凶
勇,不敢用掌硬封,撤身游走,怎奈湘江一丑恶意早生,非将罗德福丧生手下不
可,玄阴掌力一掌紧接一掌,绵绵不绝,身法极见巧妙掌势甚沉,五步追风镖罗
德福被他掌力迫得连连闪展腾挪,退往台沿。

  湘江一丑突施展「虎跃九山」身法,凌空双掌下压,这一击上,准死无疑。
东棚群雄齐声惊呼,忽见湘江一丑凌空一沉,翻退两步,好似手中捏着一段树枝,
面上呈出狰容,罗德福趁着湘江一丑收招时,跃下台来。

  「是何鼠辈,暗箭伤人,—截竹筷尚难你家老子不了,有种的,滚出来吗。」
湘江一丑立在台上破口大骂,「吗」字尚未收回,又是一截筷子破空打进了口内,
「笃落」一声,门牙两颗应声折落,鲜血溢出,湘江一丑赶忙用手掩住,一双鱼
目凶芒毕露,向两棚扫视。

  飞云手见湘江一丑阵番被暗器所击,心中微讶什么人能用此折枝成箭,上乘
手法打出,须知看棚距台十二三丈远。往常好手用此手法伤人,仅达三丈,即就
是经有精湛气功者,也不过六七丈方圆之内,过此则不足伤人,可见此人内功之
高,腕力之强,甚是惊人。于是游目四顾,欲找出一点端倪,陡见谢云岳面前短
了一双竹筷,这一吃惊,非同小可,暗道:「此人真不可小视,但不知他来意如
何,拿刚刚出手惩治一丑来看,无疑不是对方所邀的帮手不是有绝学,就具有这
般惊人武学,又英华内蓄,甚是难得。」也不说破。

  这时西棚上跃上一长身鸢肩,黑色劲装少年背插单剑,目光闪烁不定,拘掌
向湘江一丑笑道:「严老当家,既胜过一场,且请退下,暗箭伤人的鼠辈稍时不
难查出,那时严老当家再伸手也不迟,在下崆峒西派三才夺命凌飞,意在求亲取
剑,不知老当家可有意成全么?」

  那湘江一丑毕笑岩正不好下台阶,闻言恰好心意,掩嘴道:「俺不过是逢场
游戏而已,哪有这个穷心思,凌兄弟,这场让你吧。」说罢,凌空一纵,落地后
用燕子三抄水身法,三个起落,穿入西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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