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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一个怨妇的真实生活】作者:夏岚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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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证实他并不认识我,我才大起胆子,仔细打量他。距离是这么近,只有
一张小桌宽,不再是在家时的150米,他的面容是这么清晰,连嘴角旁的一颗
小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听老人说,嘴角长痣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是的,
他是这么势利,爹妈给了他脸蛋和身体资本,他年轻时候用之从女人口袋里挣大
钱,留着下半辈子花,怎么会发愁吃喝呢……

  “生日快乐!”他热情地说,声音好听得就像春天黄莺的第一声啼鸣。

  他明朗的笑容起码是可爱的,没有想象中妓女般的无耻媚态。我这才意识到,
他,就是艾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艾琳这个荡妇,怎么就瞧得出来我觊觎他了呢?
我觉得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呀!

  艾琳既然说出了德广的不忠,并且她敢用人格作担保,说明证据完全确凿了!
——我不用花费时间精力去找证据了!艾琳是我多年的朋友,似乎比我更了解德
广。

  我的脸皮像是被当场撕了下来,至少我在艾琳面前一点尊严也没有了。如果
艾琳是只小动物,我会扑杀她,从而灭掉德广不忠的证据。还有……还有那个跟
德广有过肉体交往的女人,我在她面前也尊严丧尽了!男人最害怕的,就是女人
给他们戴绿帽子。但是,他们从来不考虑,他们的老婆知道他们搭上别的女人后,
会跟他们同样心痛!——我气极了,身体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小白关切地说:“你冷吗?要不要把冷气关小点?”

  我没有理会他,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扑到隔壁的包厢敲门。小白平静地跟在
我后面,如影随形,不说话,也不阻拦。

  门不是艾琳开的,而是一个跟小白漂亮得不相上下的男孩开的。

  艾琳坐在坐垫上,手里端着琥珀色的酒,斜眼看着我说:“早知道你反应这
么强烈,我真不会告诉你真相!也不会带你来!真是不开窍,有人带你玩儿,你
都不会玩儿。”

  “你告诉我那女人是谁?不然我一分钟也活不下去!我保证不去找她算帐!”
我几乎是在吼叫。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咱们大院的,她老公是德广研究所的上司。”

  我费力整理混乱的思维。德广研究所的上司?一个所长,还有两个副所长,
他们的老婆都其貌不扬,并且年纪都比德广大,怎么可能?两个副所长的老婆都
当奶奶了,两张脸像发霉的破抹布。所长老婆相比两个祖母级的女人,还算年轻,
并且喜欢打扮。——喜欢打扮的女人有颗不安分的心,这已经是人人皆知的古训
了。难道那个偷了我丈夫的女人,就是所长老婆吗!不!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点
儿也不愿意相信。就在昨天,那个女人还在跟我聊天,说她的头发该再补些颜色
了,问我什么颜色最适合她……

  艾琳说:“别想了,看开点算了。德广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跟上司的老婆
有一腿,上司老婆不给上司吹枕头风,研究所人才济济,怎么轮得上他出国?他
这一出国,以后经济上肯定上个台阶,挣的钱,还不是花在你们母子身上……”

  “难道是所长老婆?那个每星期买一套新衣服的老女人?她那张脸,满是雀
斑,德广眼光很高的,怎么能看得上她……”

  “哼哼,咱们买水果,都买啥样的?长得光鲜水滑的往往不好吃。”艾琳笑
道,“同理,漂亮女人往往不好用。为什么?自持漂亮,根本不屑于讨好男人。
那些不漂亮的女人呢?知道脸蛋身材不足以吸引男人,只好走旁门左道,玩些花
样,玩得男人心叶子都颤颤的,特别是在床上……”

  “不可能!即便德广跟她发生关系,也是为了别的什么,过程肯定很恶心!”

  “错!我敢保证那女人比你在床上有味道!”艾琳笃定地说,“你看你,会
什么花样?会什么招式?刚才我说你可以在这包厢里放开嗓子叫,你还会脸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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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的这番话,把我弄得越发羞愤难当。我几乎疯狂了,对她喊道:“你有
证据吗?德广跟所长老婆睡觉的证据!”

  艾琳痛心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若茵!你要是痴迷不悟,去找所长老
婆算账,我立即收回我的话。如果这事捅出去,所长老婆会怎么样我不敢说,起
码德广会被立即从美国召回来,前途毁于一旦!你可想清楚了!”

  “你都不能忍受你丈夫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凭什么要我忍受!”我气愤地
说。

  “我丈夫跟你丈夫性质不一样。你丈夫是个事业心强、对家庭负责的人。我
丈夫是个花花肠子,处处想投机钻营,最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对家庭负责?对家庭负责他还会找外面的女人?”

  “说你脑子里少根弦,真不假。你去调查调查,全国有几个男人一辈子只跟
一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再说,你是个绝对需要家庭的女人,他不跟你离婚,就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我低着头,一筹莫展,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

  很快,艾琳又说:“你要是恨的话,不应该恨那女人,应该恨你丈夫。你丈
夫要是宁死不从,人家强迫也强迫不来不是?上回我把我老公捉奸在床,一指头
也没动那女的,抓住个扫把,把那匹骚狼打了个半死……”

  我还没开始具体恨谁。不管德广和所长老婆谁先勾引谁,关键是他们合谋背
叛了我。他们变成了扎在我心头的两把刀。

  我机械地走回我的包厢,小白跟在我后面。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使我忘记了该怎么与面前的可人儿交往。我虚脱一般,
趴在矮桌上流泪,头发乱了,掉下来几缕。三十岁的女人,本是该非常忌讳在男
人面前哭的。十八二十的姑娘,哭起来是一枝梨花春带雨。三十岁的女人,脸上
精心涂抹的脂粉,经不起泪水冲刷,准变成个花南瓜。如果不小心,指不定连假
睫毛都冲掉呢。

  这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对婚姻的笃信彻底
崩溃了!崩溃的感觉像天塌了一样,我被压得窒息难耐。

  一只手在我头上轻缓地滑过,帮我把掉下来的几缕头发拢好。我条件反射地
抬起脸来,“生日礼物”关切地望着我,眼中盛满了同情和安慰。他把红酒打开,
倒满了两只高脚杯。

  他端起一杯递给我,非常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女人受伤时被男人揽着的感
觉是舒适的,无论他的年龄是多少,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只要不是讨厌的男人。
但是,我很怕跟他的身体接触,忙挣脱出来。

  “看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喝点酒就好了。”他关切地说。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只好把酒杯放下,宽慰我道:“你还没在情感上真正独立,太依赖男人了。
一旦被男人伤害,很难抵御。”

  如果是在今夜之前,我可能理解不透这句话的含义。可现在,我明白了。—
—这是尖锐而痛楚的真理,他这么年轻,已经明白了。然而,情感独立是什么?
是对谁都留一手吗?是对任何男人都刀枪不入吗?

  我仔细审视他。他确实是男人中的“尤物”,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他
的美包含着一部分女性的柔,黑李逵绝不适合做这行,硬汉高仓健也不适合。他
的性感被贴身衣裤包裹得真相毕露,优美的线条依附在他的胸部、腰部和臀部。
美貌和性感是干他们这行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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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绝美的面孔在我的泪光中渐渐虚化。今晚,如果艾琳不暴出德广的不忠,
男色当前,跃跃欲试的心态之下,心里猫抓样的痒痒着,我很可能会做出将来后
悔的事。

  但是,现在,我一点寻欢作乐的心思也没有了。望着他,一种突如其来的荒
唐感袭击了我:他是谁?我又是谁?今夜我为什么与他在这里见面?为什么要在
他面前暴露自己?他不过是一个为钱出卖肉体的大男孩,在他面前,我又有多少
安全感?从他身上,我又能得到什么……

  这么想着,我突兀地站起来,对他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他的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不甘,却没有立即挽留我。

  他怪异的神情一下子提醒了我,我忙打开皮包道:“不好意思,多少才够今
晚的消费?”

  他有些窘,但很快就变得自然起来:“艾琳姐姐常来,她已经付过钱了。”

  听他说出艾琳的名字,我又一次感到了针刺般的疼痛。——艾琳可能“用”
过他了,不然怎么可能让给我呢?一种潜意识的肮脏感侵袭了我,好在我还没有
与艾琳共用他。我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发,套上鞋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叫住了我:“姐姐,等等,我送你一样东西。”

  他可能在对我玩花样,以便抓住我这个潜在顾客,下次再来给他送钱。

  “算了吧,这段时间我没心思再来这里了。”我不客气地说。

  “我知道你的苦!刚才我不一直在场吗?只是想送给你一样东西。”他并不
轻易放弃。

  “那,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因为这件东西第二次找你,你不嫌吃亏?”

  “已经买了,为你买的,不交到你手上,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他的神情变
得有些黯淡。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首饰盒递给我。我接过来,刚要打开,
他的手便及时地按在我手上,制止了我。我赶快避开他的手,我把他的一切举动
都看作是为了让我下次在他身上花钱投下的诱饵。干他这一行的,除了为钱,还
能为什么?如果他对每个老女人都用心,那他得长多少颗心才够用?我不相信自
己有那么大魅力,只一次交道,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姐姐,回去再看吧,我想你会喜欢的。”他的声音变得怯怯的。

  “还要我为它付钱吗?”我冷淡地问。

  他的目光敏感地从我脸上转移开,回避了我的问话。

  之后,他为我拉开日式拉门,微笑着说:“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我把首饰盒装进皮包里,随着小白走出了“豪门艳影”的大门。

  门口有位肥胖的阔太太烂醉如泥,被另一位“小白”搀扶着,任性地哭诉: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那男人就是蛇蝎心肠啊!我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他
呢,一点本事毛儿没有,吃我的、花我的不说,还在外面养狐狸精!我憋屈呀…
…谁能整治整治天底下的花心狼、负心汉呀……”

  又一个倒霉的女人,背后又是一个雷同的变心男人!我这才仔细瞧着她,接
近50岁了,完全垮了。阔脸像个被揉皱的大面包,下巴下面耷拉着一层肥油,
小肚子高过胸脯……不知怎么搞的,我没有同情她,竟生出一阵反感。如果我是
男人,面对这样的女人,除了厌恶,也不可能产生任何生理冲动,到外面寻花问
柳一点也不希奇。

  然而,我自己呢?也被丈夫背叛了,心里的痛跟她的不差分毫吧?不管怎么
说,德广对我的爱情已经过去了,热恋中的人不可能在身体上背叛爱人。——爱
情的短暂与婚姻的漫长,真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地驶到阔太太身后,停了下来,年轻司机的漂亮丝毫不亚
于小白们。看样子这老太婆比起她丈夫,也不算是吃素的。司机下得车来,搀住
阔太太的另一条胳膊。被两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搀扶着,阔太太越发撒泼起来,死
坠着不肯上车去,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个不住,引来不少看希奇的路人。

  很快,酒吧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像是个管事儿的。他往阔太太面前一站,
面带笑容、却不客气地说,“秋姐,您在店门口这么做不好,明白?”

  阔太太听罢,很快收敛下来。

  年轻男人礼貌地为阔太太拉开车门,阔太太乖乖地上车,被拉走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我的“生日礼物”准备拦出租车。我跟着他,慢慢走到
路边。

  忽然,那个管事儿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我身旁,陪笑道,“能赏脸让我送送你
吗?我可以玩命飙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把你送到家!”

  我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斜了他一眼,心里说,每小时八十公里就算高了?老
大!

  “你不想马上回家的话,可以坐我那没闸的摩托车兜兜风……”他的笑意更
浓了,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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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转过脸,在花里胡哨的霓虹灯下费力打量他。上身一件黑T恤,下身
是宽裤脚牛仔裤。头发波浪卷,中长,染了几缕灰黄色。脸庞瘦长,五官尚算清
秀,却谈不上出色,皮肤微微有些暗。说他长得有一点点儿像我的偶像周星驰,
还真是把他抬举到天上去了。难怪他追女人要出怪招儿了!没办法呀,就像长相
平庸的歌星,造型作风总是追求怪异、百变一样。看看人家小白,远在150米
以外就能把女人电晕,自然条件是爹妈给的,不可抗拒呀!

  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儿毛病,或者说缺乏社会经验。看年龄也老大不小了,
二十七、八岁总是有的。如果我只有十六岁,可能会一下子爱上这种表白方式。
而现在,我是个半老徐娘,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我没有搭理他,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就跳了上去。我只想立即摆脱这个名
叫“豪门艳影”的龌龊所在,摆脱可悲的“生日礼物”小白,同时也摆脱这个神
经兮兮的年轻男人。

  出租车刚刚启动,年轻男人竟在后面高声喊道:“二手女人!我在这儿等着
你的呀,别忘了——”

  很快,他的声音就被出租车甩在后面,听不见了。——“二手女人”!这个
称呼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而,又细细品味,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种无厘头
男人,根本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明天就会忘个干净。我喜欢的是梁朝伟式的男人,
长相俊美,作风正派,为人厚道,感情深沉……最近,我忽然又喜欢上了早已背
气的费玉清。费玉清的脖子一直没老,他淡淡地笑着唱《一剪梅》时,我常会心
血来潮,想在他那光洁的脖子上吻上一吻。

  不过,这个无厘头男人的低俗和厚脸皮是我从没遇到过的,年轻时也没遇到
过。他像个怪物,让我避之不及。他说话的风格就是个街头小丑,我断定他是个
没正经的男人,一个混混,更谈不上什么情感信誉度。他喜欢信口开河,喜欢妄
想,基本上可以归为心理不健康的一类……

  回到研究所家属楼大院里,虽然四周黑黢黢的,几乎没有行人,我还是感觉
像被当众拔光了衣服,惧怕碰上所长老婆、所长、所长儿女……已经是夜里11
点钟了,怎么可能碰上他们呢?如果就这么怕下去,我还能在这个院子里住下去
吗?

  踏进家门,我的身体似乎被灌了铅,陡然沉重起来。家的威力,像一阵飓风,
卷走了小白,还有那个年轻男人,卷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卷走了一场幻梦,
一座海市蜃楼。

  我焦躁地来回走动。阳台上的摇椅、客厅里的音响、书房里的电脑、厨房里
的锅碗瓢盆、洗手间的瓶瓶罐罐、卧室里的床和衣柜……这些异常熟悉的物件,
我好像忽然不认识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家,难道就这么一朝破碎了吗?

  看见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德广的照片,我下意识地冲上去,“啪”地盖了下去。
——面对他,我有些怯懦了,因为刚才与一个身份特殊的男人有过交往,虽然什
么也没有发生,但我已经在思想上越轨了!

  曾经看见过一个小调查,日本妇女在与丈夫过性生活时,大约有80% 以上
把丈夫幻想成明星偶像、或者旧情人之类,才能达到高潮。——丈夫身体越轨,
妻子思想越轨,如果可以判罪,到底谁该受更严重的惩罚?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又小心翼翼地把照片翻开。德广站在一棵开着白色碎花
的树下,笑得很甜。那是长在美国的会开花的树,我在国内曾走过很多地方,从
没见到过那么奇怪的树。德广那两只调皮的虎牙,暴露出聪明和狡黠。他是经济
学硕士,在研究所做得不算特别出色,却深得所长的赏识。——也许真的应了艾
琳的话,德广跟所长老婆有一腿……

  又一次想起所长老婆,我对德广的恨又火山一样喷发了。别说巴掌,就是刀
枪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我恨不得立即抓住他,将他千刀万剐,或者跟他同归
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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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现在就找到所长家,把艾琳说的话告诉所长,相信所长肯定会查个水
落石出,休了那个给他制造绿帽子的臭老婆。可是,如果这么做,正如艾琳所说,
德广的前途也将毁于一旦!

  ——可悲呀可悲,我不是个泼妇,我甚至畏惧事情闹大之后无法收场!我大
学中文系毕业后,就结了婚,在一家外资企业做过短期文职工作,生儿子之后就
没再工作了。一旦闹到离婚的地步,我30岁了,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再粉
墨登场,与社会上的年轻女孩打拼,还怎么可能拼得赢呢!我甚至连出头露面的
勇气都没有了。

  性格决定命运,我只能做个可怜的怨妇!怨妇是男人的不忠造就的,我明知
这是个怨妇时代,却无力回天!

  我又想起艾琳在“豪门艳影”酒吧里说的话——你要是恨的话,不应该恨那
女人,应该恨你丈夫。你丈夫要是宁死不从,人家强迫也强迫不来……

  是呀,我必须先跟德广对质!一个背叛妻子的丈夫,还算是直立的“人”吗?
是动物,是畜牲!背叛丈夫的女人被称为“荡妇”、“破鞋”,而背叛妻子的男
人怎么就没有被冠以侮辱性的称谓?有一些新生词汇,什么“泡妞”、“上女人”,
都是男人发明出来侮辱女性的。男权社会里,女性是不可能跟男人讲“平等”二
字的,单是衡量“贞操”这一样,就有双重标准!

  我抓起电话,只觉得手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费力地拨下德广在美国的号
码,德广一听是我,也不问什么事,就责备地说:“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你那里
半夜三更了吧?现在美国是白天,我在工作呢。我不是告诉过你?美国的工作不
像国内那么轻松,喝茶看报,电话聊天……”

  “我有要紧事——”我实在憋闷极了,大吼了一声。

  “儿子的事?”他有些紧张。

  “我的事!不,你的事!”

  “给我发mail吧,或者我空下来再打给你。”他说罢,没等我反应,就
“啪”地挂断了电话。

  话筒急促的“嘟嘟”声刺得我耳膜生疼,我沮丧地摔下听筒,怔怔地坐在客
厅里。

  完了,火热的爱情在儿子出生之后就结束了,身体之间的花样也随着怀孕玩
到了尽头。孩子出生之后,身体的交往明显疏淡了。孩子两三岁时,每月三四次。
孩子四五岁时,每月一两次。他出国之前一段时间,有过两月无事的记录。有次
两个人看电视,有亲热镜头,他好不容易冲动了,偏碰上我来例假。——自打怀
孕,他就开始遗忘我的经期,直到现在也没记住。

  婚姻还剩下什么?一张纸而已!而夫妻在彼此面前性别不详!他赚钱给我吃
饭穿衣,我帮他管家带孩子……有次我对他说,我一点欲望也没有,会不会提前
进入更年期了?他笑道,如果把我换成一个英俊小伙子,你会立即变得如狼似虎。
——此时此刻,我才恍然明白,对于婚姻、男女,他比我看得透,比我悟得早。
所以他先行一步,背着我出去找快乐了!

  我没有给他发电子邮件,我的脑子很乱,起码现在一个字也敲不出。再说,
对质应该是唇枪舌箭式的,或者当面拼个你死我活。距离实在太遥远,连对他的
恨也显得鞭长莫及。

  我鼓起勇气,来到了儿子的房间,拿起书桌上的小像框。照片上,他骑着一
辆脚踏车,得意地冲着我笑。他真稚的笑强烈地感染着我,我本能地对他牵了牵
嘴角,却没有笑出来。捧起照片,我陡然间彻底崩溃了。把照片捂在胸前,我泪
如雨下,扑倒在他的小床上失声痛哭。在这个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血缘关系!
儿子揪着我的心,我强烈地意识到,我没有权利一走了之,撇下他不管。对于一
个孩子来说,没有妈妈还是没有爸爸,一生的幸福都是残缺的。

                12

  卸了浓厚的彩妆,洗了热水澡,躺在床上时,午夜已过。

  眼睛闭上了,却根本睡不着,只有在床上辗转反侧。大约半个小时之后,
“豪门艳影”里出卖肉体的男孩小白打响了我床头的电话。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惊讶地问他:“怎么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

  他说:“艾琳姐姐告诉我的。”

  “艾琳还告诉你什么了?”我警觉地问。

  “没别的了。”

  我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我很害怕他知道我就住在他对面,不然从此以后连
厨房也不敢进了。

  接着,他富有表演意味地柔声说:“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我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看他送我的是什么。

  他又说:“现在打开看看吧?”

  于是,我一手握着听筒,一手打开床头的皮包,拿出首饰盒,打开。里面躺
着的竟然是一只紫玉雕成的蝴蝶,头饰。玉滑滑的,凉凉的,很舒服,我想起了
在“豪门艳影”里发生的事,很烦躁,敷衍地说,“挺好的,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又轻柔地说道:“你躺下吧,躺下跟我慢慢说,舒
服点儿。”

  我忽然就有点紧张,忙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睡了?”

  “别怕,我猜的。”他的声音立即变成了耳语,性感得可怕:“给你老公打
电话了吧?他怎么说?有没有承认?”

  “你关心他吗?”

  “不,他跟我没关系,我关心的是你。”

  “你为什么关心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关心?”

  “我的心被你勾走了,你漂亮,真实,善良……”

  我忙打断他:“别说下去了,我不是富婆,没钱给你,也不会再跟你第二次
见面了,别浪费了你的时间!”

  “姐姐,从今以后不提钱好吗?鸭也希望跟喜欢的女人交心!”他幽幽地说。

  听他自己说自己是鸭,我的恻隐之心被勾起,忙说,“别这样说自己,我听
着心里不好受。”

  “开始做这行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猪狗不如,现在已经麻木
了……姐姐,今晚你比我委屈,我知道你想哭,就对着话筒哭几声吧,我听着…
…”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真的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不该对着个鸭哭,没有意
义。俗话说,婊子无情,鸭子无义。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归根结底还是想从我
身上挖钱。可是,我却控制不住了,他的声音太柔软,在我耳边像天籁一样环绕。

  等我哭够了,他又说:“姐姐,现在要是我在你身边,会抱抱你,把你的泪
吻干。”

  我听罢,吓得浑身发抖,忙说,“不——我和你什么也不可能发生!”

  “好,我现在只想得你一句真话,你讨厌跟我说话吗?想要我现在就挂断电
话吗?”

  我没有吱声,我不敢回答。

  “不讨厌跟我说话吧?不舍得挂断电话吧?姐姐,你太苦了,需要安慰。我
现在去吧?抱着你睡。我保证不会侵犯你,就是看着你睡上一夜……”

  “别胡说了!我还没有离婚,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背叛了我,我再背叛他,
这婚姻还有一点神圣的味道吗?”

  “姐姐,你老公跟别的女人寻欢作乐时,为你想过这么多吗?相信我,只是
去陪陪你,不会叫你背叛你老公、背叛婚姻的!”

  听罢他的这番话,我忽然感到室内的空气异常稀薄。窗帘关着,可窗户是开
着的,可见这种窒息感来自于我的体内。

  “你需要吗?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连句真话也不敢说吗?”他穷追不舍。

  再不放下电话,我整个人就要崩溃了!如果我让他来,或者见他去,被人看
见,传到了德广的耳朵里……不!虽然他背叛了我,我却不能轻易报复他!我不
是不敢,不是不想,而是不忍!婚姻已经持续了七年,我和他有个六岁的儿子,
如果我也像他那样不负责任,这个家很快就瓦解了!

                13

  连一声“再见”也没说,我就犹犹豫豫地挂断了电话。我害怕再说下去会失
态,会把持不住,会对着话筒呻吟起来……我会的,我不想说谎,我一定会的!
在这样被疼痛撕裂的夜里,电话的那端是一个如此可人的“尤物”!——再说,
德广出国这半年来,家里连一只雄苍蝇也没飞进来过。而我是个女人,是个有生
理及心理需要的女人呀!

  接着,我就开始等,等他再把电话拨回来。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也没
再拨回来。他可能生气了,或者被刺激了。他是个身份卑贱的男人,而身份卑贱
的人大多是敏感易伤的。

  我关掉床头灯,走到卧室的后窗边,小心翼翼掀开窗帘一角,向小白的住处
偷窥。哦!他原来是在家里给我打电话!屋里亮着灯。

  我在心急如焚地等待他的出现。果然,没过多久,小白从卧室走了出来,进
了厨房,就在水槽边开始洗漱。——今晚我这个“客人”提前离场了,艾琳已经
先付了钱,他也用不着再在“豪门艳影”里耽搁,可以回来睡个囫囵觉了。

  150米,距离是这么近。正是夜深人静,我只需小声喊上一句“小白”,
他保准会对我转过脸来。可是,我不但不敢,反而希望能在他眼前遁形,希望他
永远不知道我就住在他对面。

  几分钟后,他洗好了,关了灯,转身走进卧室。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我心头升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怅惘。——爱上漂亮妓女的男人总是被认为是愚蠢的,
而现在我理解他们了。平心而论,见过小白的女人,100个中有100个会喜
欢他,100个中起码有10个会爱上他。

  我就这么站在窗口,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屋里的灯才灭了。我这才发现腿
脚已经站得酸麻,一路趔趄着挨到了床边。

  这一夜,我是握着紫玉蝴蝶睡着的。

  第二天上午,德广的电话把我吵醒了。

  他有点不耐烦地说:“还没睡醒?可见你睡得有多晚了!好,现在我闲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吧!”

  他说的这些话,跟小白昨晚电话里说的话,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与德广,也
曾经是为爱情而结婚,也曾经是以彼此为生命过的呀。可是,为什么七年婚姻,
竟能把一对恩爱夫妻磨得毫无感觉。难怪他们这么说:摸着小姐的手,浑身直发
抖;摸着情人的手,一股暖流上心头;摸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一点儿
感觉也没有。婚姻是社会稳定的细胞,婚姻也真是扼杀爱情的坟墓吗?

  我的声音一出,竟然比他的还要冷漠:“你跟所长老婆睡过觉?”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问:“胡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你跟她睡过没?”

  “没有!”

  “我要是找到人证呢?”

  “找谁?你的死党艾琳?她敢出来作证吗?她在床上抓住我和所长老婆了?
还是拿到什么物证了?搞笑!”

  果然不出所料,他是死不承认的。艾琳本身并不想让我跟他对质、离婚,当
然也不可能站出来作证。再说,艾琳绝对不可能经历他和所长老婆睡觉的现场,
也不会拿到什么物证,肯定也是道听途说……这件事,我怎么可能问出结果呢?
我陷入了极度的愤恨和憋闷之中。

  德广的口气缓和下来:“若茵,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总是跟艾琳那种女人一
块儿玩。她不是个良家妇女,离了男人三天就浑身冒火。你又不用工作,儿子一
周才回来一次,你过得还不舒服吗?没事多管管儿子,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我
要不是为了家庭,为了你和儿子,干嘛要只身飘流海外受苦。你管好儿子,才是
对我的最大支持。后院儿起了火,我还怎么安心在外面工作……”

  他在那头滔滔不绝,我渐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毫无意识地就放下了电话。
这才发现,泪已在脸上流成了河。胸腔里像灌满了铅水,沉痛得咽不下,扒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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